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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第七十章:静逸书吧的午后

      暮椿推开静逸书吧的玻璃门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惊起檐角悬着的绿萝垂叶轻轻晃动。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尘埃,混着旧书页和咖啡的香气,漫得慢悠悠的。

      她扫了眼靠窗的位置,林瑜已经坐在那里了。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搭在椅背上,她正低头翻着本精装书,手指划过烫金的书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文字里的魂。听见动静,林瑜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像盛着化开的蜂蜜:“来了?”

      暮椿走过去坐下,将帆布包放在脚边,包侧露出半截画筒,里面是刚从画材店取的宣纸。“路上堵了会儿,”她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桌沿,那里有层薄而均匀的包浆,是被无数手掌磨出来的温润,“你到很久了?”

      “刚到十分钟,”林瑜合上书本,推过来一杯拿铁,奶泡上撒着细密的肉桂粉,“记得你爱喝这个,加了双倍奶。”

      暮椿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她们有三年没见了,上次碰面还是在大学毕业典礼上,林瑜穿着学士服,抱着一摞书站在礼堂门口,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那时暮椿说要去南方学画,林瑜笑着说要留在北方读研,两人在岔路口挥手,说好每年至少见一面,却被各自的日子冲得七零八落。

      “这书吧倒是没变,”暮椿环顾四周,原木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塞满了泛黄的旧书和簇新的畅销书,角落里的老式唱片机正转着黑胶,流淌出的爵士乐像浸了水的棉线,软乎乎地缠在人身上,“连这盏落地灯都还在。”

      她指的是窗边那盏黄铜落地灯,灯罩边缘有些许氧化的绿斑,灯杆上刻着模糊的花纹。大学时她们总抢这个位置,暮椿画画,林瑜看书,偶尔抬头撞上视线,就笑着递块饼干,日子静得像摊在桌上的水彩。

      林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漾起浅痕:“老板说这灯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舍不得换。前阵子灯座松了,他特意请人来修,说‘老东西有灵性,跟书吧认了亲’。”

      暮椿笑起来,拿起桌上的菜单翻看,指尖停在“焦糖布丁”那行字上——以前林瑜总说,这书吧的布丁甜得刚好,不会齁嗓子,却能让人心里发暖。

      “要份布丁?”林瑜看出了她的心思,抬手招呼服务生,“两份焦糖布丁,谢谢。”

      服务生应着离开,林瑜忽然从包里拿出个牛皮笔记本推过来:“给你的。”

      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边角磨得发亮,封面上用银线绣着株兰草,针脚细密得像月光织的。暮椿翻开,里面夹着几张照片,有她们在画室挤着看画展的侧影,有在雪地里举着冰糖葫芦的傻笑,还有张是林瑜偷拍的——暮椿趴在画板上睡着了,脸颊压着未干的颜料,像只沾了彩墨的猫。

      “翻到最后一页。”林瑜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暮椿往后翻,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梗上系着根红绳,旁边用钢笔写着行小字:“城南的银杏该黄了,等你回来画。”字迹清瘦,是林瑜惯有的笔锋,只是末尾那个“画”字,尾钩拖得长长的,像道没说完的念想。

      心口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麻感顺着血管漫开来。暮椿抬起头,看见林瑜正望着窗外,阳光穿过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去年秋天去了趟咱们学校,”林瑜轻声说,“银杏叶落了满地,我捡了片最完整的,想着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唱片机换了首曲子,萨克斯的旋律缠绵又怅惘,像把软刀子,轻轻割着时光里的褶皱。暮椿想起三年前离开时,林瑜也是这样望着窗外,只是那时的窗外是盛夏的梧桐,如今换成了深秋的银杏。

      “为什么突然回来?”林瑜转过头,镜片反射着光斑,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你在南方不是做得挺好吗?我看你画展的报道了,评论说你的山水‘带着南方的潮气,却有北方的骨’。”

      暮椿摩挲着那片银杏叶,叶纹像老人手上的青筋,藏着数不清的日子。“师父说我画里缺了点东西,”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他说‘根在哪,气就在哪’,我琢磨了半年,还是觉得该回来待阵子。”

      其实她没说,每次画到银杏,总想起大学那条铺满碎金的小路,想起林瑜踩着落叶追她的样子,笑声脆得像风铃。南方的樟树再绿,也摇不出那样的声儿。

      服务生端来布丁,瓷盘碰撞桌面发出轻响。焦糖的焦香混着奶香漫开来,暮椿叉起一块放进嘴里,甜意在舌尖化开,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还是老味道,”她含糊地说,“老板没换配方?”

      “老板说,老主顾认的就是这口甜,改了就不是静逸书吧了。”林瑜也叉起一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还记得吗?有次你为了赶画展的稿子,在这儿待了三天,每天就靠布丁和咖啡吊着,最后把自己画发烧了,还是我把你架去医院的。”

      暮椿当然记得。那天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林瑜的手很凉,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在急诊室的灯光下,她的白衬衫被汗浸得透湿,额前的碎发粘在皮肤上,像朵蔫了的栀子花。后来她问林瑜怕不怕,林瑜笑着说:“怕你烧傻了,以后没人跟我抢这盏灯。”

      “后来你把那幅画卖了,”林瑜忽然说,“就是画咱们学校银杏道的那幅,我在艺术期刊上看到了。”

      暮椿的心轻轻颤了下。那幅画她本想送给林瑜当毕业礼物,却被画廊老板高价买走,她攥着那笔钱去了南方,总觉得像欠了林瑜什么。“那画……”

      “画得很好,”林瑜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尤其是光,傍晚的光斜斜地穿过树枝,落在地上像块碎金子,跟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书翻了两页,“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还没定,”暮椿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捏着书页,指节泛着浅白,“租了个带院子的老房子,在巷子深处,有棵老槐树,想在那儿画画。”

      “我知道那个巷子,”林瑜抬眼看她,眼里闪着光,“是不是巷口有家卖糖画的?小时候我总缠着奶奶带我去,老爷爷画的龙特别像。”

      “是那家!”暮椿笑起来,“我昨天路过,还看见老爷爷在摆摊,就是头发全白了。”

      她们像忽然找回了当年的节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三年的零碎——暮椿说南方的梅雨季墙会流水,画纸总潮乎乎的;林瑜说北方的冬天暖气太足,看书久了总口干。说到好笑处,两人都弯着腰笑,引得邻座的人侧目,却又赶紧捂住嘴,像怕惊扰了这书吧的静。

      唱片机的音乐停了,老板换了张唱片,沙沙的转动声里,林瑜忽然问:“你还画人物吗?”

      暮椿愣了下。大学时她最爱画林瑜,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在操场跑步的背影,在画室帮她挤颜料的手……后来去了南方,她就只画山水,再也没碰过人物。“不画了,”她避开林瑜的目光,端起咖啡喝了口,“总觉得画不好。”

      林瑜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那本精装书递给她:“这本借你看,里面有段写银杏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书是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翻开的那页夹着张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树木伸展,像一句慢慢说出口的话。”字迹清瘦,尾钩依旧拖得很长。

      暮椿合上书,指尖捏着那页纸,忽然有了提笔的冲动。她想画这间书吧,画窗边的落地灯,画桌上的焦糖布丁,画林瑜低头看书时,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的浅浅阴影。

      “下周有空吗?”暮椿抬头,看见林瑜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去我租的院子看看?老槐树的叶子快落光了,我想画它的枝桠。”

      林瑜的眼睛亮了亮,像点燃了两盏小灯:“好啊,我带本书去,你画树,我看书,像以前一样。”

      风铃又响了,有人推门进来,带进阵秋风,吹得桌上的书页轻轻翻动。暮椿看着林瑜,忽然觉得师父说的“根”,或许不只是脚下的土地,还有这些藏在时光里的人,和那些说不完的话,像老槐树的根须,悄悄在心里盘了满。

      她拿起那片银杏叶,红绳在指尖绕了两圈,忽然笑了。原来有些东西,不管走多远,都在原地等着,像这静逸书吧的焦糖布丁,像这盏老落地灯,像林瑜眼里化不开的暖,只要回来,就能捡起来,继续往下走。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温柔得让人舍不得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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