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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第七十一章:槐树下的光影

      暮椿把最后一根画架支在老槐树下时,巷口的糖画爷爷刚收摊。夕阳把槐树的枝桠拓在地上,像幅镂空的墨画,林瑜抱着本书坐在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石缝里的青苔,看暮椿调颜料。

      “墨再浓点?”林瑜抬头问。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焦糖色风衣,风一吹,衣摆扫过石阶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响。

      暮椿蘸了点浓墨,在宣纸上试了笔,墨色在生宣上晕开,像深冬的池水。“差不多了,”她偏过头,阳光刚好落在林瑜的发梢,镀了层金,“你那本书看了一下午,到底讲了些什么?”

      “讲一个人在沙漠里找水井的故事,”林瑜合上书,书名叫《风沙吹过的午后》,封面是片泛黄的沙漠,“说人有时候走太远,会忘了自己要找水,还是在找走下去的理由。”她顿了顿,看向暮椿的画板,“你呢?找到要画的理由了吗?”

      暮椿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画板上,老槐树的枝桠已经有了雏形,虬曲的枝干像老人的手臂,伸向天空。她来这院子快半个月了,每天对着槐树画,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有时候觉得它像幅骨架,有时候又觉得它在喘气。”

      林瑜笑了,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视线落在画纸上:“你看那根最粗的枝桠,往左歪了半寸,像不像去年冬天你帮我捡围巾时,伸手够的样子?”

      暮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那枝桠的弧度,和那天林瑜站在雪地里,踮脚够被风吹到槐树上的围巾时的背影重合了。她心里一动,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你那天差点摔下来,”林瑜伸手,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墨点,“还好我扶了你一把,不然你的画具就得先一步‘落地成佛’了。”

      暮椿的耳尖有点发烫。去年冬天她刚回来,林瑜陪她来收拾这院子,围巾被风吹上树,她仗着自己会爬梯子,非要自己够,结果梯子晃了下,是林瑜从后面一把拽住了她的腰,两人一起摔在枯叶堆里,林瑜的手肘磕在石头上,青了好大一块。

      “那次之后,你就总说我毛躁,”暮椿嘟囔着,往墨里掺了点清水,笔尖在纸上勾勒起来,“现在倒成了画里的灵感。”

      “灵感不就是藏在这些碎事儿里吗?”林瑜走回石阶坐下,捡起片枯叶,撕成细条,“就像这槐树,春天你嫌它挡阳光,夏天又盼着它的阴凉,秋天骂它落叶扫不完,冬天却盯着它的枝桠发呆——你画的哪里是树,是你跟它较的那些劲。”

      暮椿没说话,只是笔锋渐渐软了下来。她想起刚租下这院子时,槐树的叶子还绿得发亮,她嫌枝叶太密,挡住了画室的光线,吵着要锯掉半棵,是林瑜搬来梯子,一片片帮她摘过密的叶子,说“老树有性子,你跟它商量着来,它才肯给你好脸色”。

      那天林瑜站在梯子上,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睫毛上沾着片碎叶,像只停着蝴蝶。暮椿当时手里拿着相机,下意识按了快门,现在那张照片就贴在画室的墙上,旁边写着林瑜摘叶时说的话。

      “对了,下周六糖画爷爷出摊,”林瑜忽然说,“他说要教你画糖龙,上次你不是说想学吗?”

      “他肯教?”暮椿眼睛亮了。前阵子她总去看糖画爷爷做活,看他手里的小铜勺像支笔,糖稀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就成了条鳞爪分明的龙,心里早就痒痒了。

      “我说你画水墨画的,手腕稳,学这个肯定快,”林瑜笑得狡黠,“他才松口的,说要是你学不会,就罚我买他一个月的糖画。”

      暮椿放下笔,转身往屋里跑:“我去拿上周腌的梅子,给爷爷送去当谢礼。”

      林瑜在她身后喊:“洗干净手再拿!别把墨蹭梅子上!”

      暮椿的笑声从屋里飘出来:“知道啦!”

      院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槐树枝桠的声音,像谁在轻轻哼歌。林瑜捡起暮椿落在地上的画笔,笔杆上还带着她的温度,笔尖的墨还没干,在夕阳下泛着暗光。她想起三年前暮椿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她在站台递过去一个画筒,里面卷着张画——是她偷偷画的暮椿,在静逸书吧的落地灯下,低头调色的样子,旁边写着“等你回来画完这棵树”。

      当时暮椿没打开看,只是红着眼眶抱了她一下,说“等我”。这两个字,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长成了如今这棵能遮风挡雨的槐树。

      “画错了!”暮椿举着个玻璃罐从屋里跑出来,罐子里的梅子泛着油亮的红,“那根枝桠不是往左歪,是那天你拽我时,我靠在树上压弯的,应该更弯一点!”

      林瑜抬头,看见暮椿蹲在画板前,用清水晕开多余的墨,重新勾勒,侧脸的线条在夕阳里柔和得像块暖玉。她忽然觉得,这本书里说的“找水的理由”,或许根本不用找。就像这槐树,不用刻意记挂,它就在这儿;就像眼前的人,不用刻意等待,她总会回来。

      “林瑜!”暮椿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你过来,帮我扶着画板,风有点吹歪了。”

      林瑜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扶住画板的边缘。暮椿的发梢扫过她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落下来。空气里飘着梅子的酸香,混着墨汁的清苦,还有老槐树淡淡的木质气,像杯刚沏好的茶,熨帖得让人不想说话。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缠缠绕绕地爬上画板,和纸上的枝桠叠在一起,倒像暮椿提前画好了夜色。暮椿放下笔,看着画纸上终于“活”过来的槐树,轻轻舒了口气。

      “成了?”林瑜问。

      “成了,”暮椿转过身,撞进她眼里的光里,忽然笑了,“你说得对,它不是骨架,是跟我较了半辈子劲的老朋友。”

      林瑜低头,看见她鼻尖沾了点墨,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猫,忍不住抬手帮她擦掉。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顿。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飞过脚边。

      “下周学糖画,”林瑜收回手,声音有点哑,“我陪你去。”

      “好啊,”暮椿拿起那罐梅子,往她手里塞,“先给你尝尝,我放了甘草,不那么酸。”

      林瑜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像把心里某个地方泡得软软的。她看着暮椿收拾画具的背影,看着老槐树下交叠的光影,忽然觉得,所谓的“理由”,或许就是这样——不用刻意寻找,只要回头时,有人在槐树下等着,有盏灯在窗台上亮着,有幅画在画架上等着画完,就够了。

      夜色漫上来时,暮椿点亮了院里的灯笼,暖黄的光裹着槐树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林瑜翻开书,忽然念道:“‘沙漠里的水井,其实是月亮的镜子。’”她抬眼看向暮椿,“那咱们这槐树,就是时光的镜子吧。”

      暮椿正在给画喷水定型,闻言笑了:“那你就是镜子里的人。”

      林瑜合上书,灯笼的光落在她眼里,像盛了两盏小灯:“那你呢?”

      “我是画镜子的人。”暮椿拿起画笔,在灯下晃了晃,墨汁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画一辈子,也画不够。”

      风穿过槐树枝桠,带着远处糖画爷爷收摊时的吆喝声,把这句话轻轻送了出去,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两人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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