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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第七十四章:野菊丛中的旧影

      晨露还没褪尽时,暮椿已经把竹篮挎在肩上。林瑜蹲在院角系鞋带,米白色的帆布鞋沾着点昨夜的泥点,她低头用草叶蹭了蹭,鞋边的绒毛被露水浸得微微发亮。

      “不用蹭了,”暮椿走过去,伸手把她拉起来,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上山会沾新泥的。”

      林瑜仰头看他,晨光落在他肩上,把灰蓝色的衬衫染成淡金,她忽然踮起脚,往他口袋里塞了颗薄荷糖:“路上含着,醒神。”

      两人沿着后山的小径往上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不觉得冷。路两旁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像撒了把碎阳光,风一吹,香气漫过来,混着松针的清苦,让人心里发敞。

      “慢点,”暮椿扶着林瑜跨过块凸起的石头,“这儿的苔藓滑得很。”他记得去年秋天,林瑜就是在这摔了一跤,膝盖磕出块青,却笑着说“正好歇会儿看云”。

      林瑜踩着他踩过的地方走,鞋底沾着的野菊花瓣蹭在石头上,留下淡淡的黄痕。“你看那丛,”她指着陡坡上的野菊,长得比别处茂密,花瓣层层叠叠的,“颜色深些,泡蜜茶肯定更够味。”

      暮椿放下竹篮,撸起袖子往上爬。坡上的土松,他手脚并用地扒着草根,裤腿被荆棘勾出道口子,露出的皮肤划了道血痕,他却像没察觉,伸手够到那丛野菊,连根拔起时带起团泥,正好溅在脸上。

      “笨蛋。”林瑜在底下笑着递过帕子,“哪有这么采的,根留着明年还能长。”

      暮椿下来时,竹篮里已经装了小半篮野菊,他接过帕子擦脸,泥渍混着汗在脸上画出几道印子,倒像个调皮的孩子。“你懂什么,”他把野菊往她面前凑,“带根的泡在水里能活,放窗台上好看。”

      林瑜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想起大学时在画室,暮椿也是这样,总爱采些快谢的花回来,说“插在水里能多活三天”,那时她总笑他傻,现在看着竹篮里沾着泥的野菊,忽然觉得那点傻气里,藏着说不出的暖。

      爬到山腰时,两人坐在块平整的石头上歇脚。林瑜从包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的芝麻饼,芝麻粒蹭在纸上,像撒了层碎星。“你娘做的?”暮椿咬了口,饼皮酥脆,芝麻的香混着面香在嘴里漫开。

      “嗯,”林瑜点头,往他手里塞了块更大的,“她说你上山总爱饿,让多带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枚玉扳指,质地温润,上面雕着缠枝莲纹,是她奶奶传下来的。“我戴着嫌大,”林瑜的耳尖有点红,“你画画时戴,能护着点手指。”

      暮椿接过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大小正好。玉的凉意在指尖漫开,他忽然想起母亲的那只木匣,里面的银簪和这玉扳指放在一起,倒像早就认了亲。“谢了。”他把饼往她嘴边递,“再吃点。”

      林瑜咬了口饼,目光落在远处的山谷里。那里有片竹林,竹影婆娑,像幅流动的墨画。“以前总觉得这山没什么意思,”她轻声说,“现在才发现,每块石头都有故事。”

      暮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起小时候总在那片竹林里藏猫猫,母亲站在山口喊他回家吃饭,声音被风卷着,能传得很远。“我娘以前总在那竹林里教我认草药,”他说,“她说‘认得草木,才能懂山的脾气’。”

      林瑜忽然站起身,往竹林的方向跑:“去看看!”

      暮椿笑着跟上去,看着她的白帆布鞋踩在落叶上,像只轻盈的鹿。阳光穿过竹隙落在她身上,把发梢染成金红,他忽然觉得,这画面像极了母亲照片里的海棠树下,只是当年的旗袍换成了如今的棉布裙,当年的海棠香,换成了野菊的清。

      竹林里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响。林瑜蹲在地上,指着棵破土而出的竹笋:“你看,刚冒头的。”

      暮椿走过去,用手扒开竹笋周围的落叶:“过阵子来挖,能做腌笃鲜。”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竹根处的一块石头上。

      那石头上刻着个模糊的“若”字,是母亲的名字。他小时候总缠着母亲刻的,刻了又磨,磨了又刻,石头的边缘都被磨得圆钝,那字却像长在了里面。

      “这是……”林瑜也看见了,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我娘刻的。”暮椿伸手抚摸那字,石头的凉透过指尖传过来,带着时光的温度,“她说等我长大了,就把这石头搬回家,放在院里当念想。”

      林瑜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石头的凉,竟也不觉得寒。风穿过竹林,竹叶“哗啦”作响,像谁在轻轻哼着旧调子。她忽然想起木匣里的那本诗集,扉页上的“阿若”,原来就藏在这山的角落里,等着被发现。

      “搬回去吧。”林瑜轻声说,“放院里,挨着那棵老槐树。”

      暮椿抬头看她,阳光透过竹叶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道温柔的河。他忽然笑了,点头:“好。”

      回去时,竹篮里的野菊已经满了,还多了那块刻着字的石头,沉甸甸的,像装了半个童年。林瑜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野菊的香从篮里飘出来,缠着她的发梢,像条看不见的线。

      暮椿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母亲说的“懂山的脾气”,其实是懂藏在山里的人。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名字,那些年复一年开了又谢的野菊,都在时光里等着,等着被串成日子,慢慢过。

      快到山脚时,林瑜忽然停下来,转身往他手里塞了朵野菊:“别总想着过去,往前看。”

      暮椿把野菊别在她耳后,指尖蹭过她的脸颊:“早就在看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竹篮里的野菊在晚风中轻轻晃,石头上的“若”字被夕阳染成金红,像颗跳动的心脏。山风卷着花香,把这寻常的归途,吹得比蜜茶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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