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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第七十七章:砚边的冬夜

      暮椿把最后一块炭添进铜炉时,窗外的雪又下紧了。簌簌的雪声裹着风,撞在窗棂上沙沙响,倒比画室里的墨香更先漫进屋里。林瑜正趴在案头翻一本旧画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忽然指着幅《寒江独钓图》笑:“你看这钓鱼的老头,裹着的棉袄跟你身上这件像不像?”

      暮椿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画上的老者缩着脖子,棉袄的领口确实鼓鼓囊囊,倒真有几分他那件旧棉袍的模样。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炭火的热气从掌心漫开,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等雪停了,带你去护城河钓鱼,我知道个冰洞,去年在那儿钓上条两斤重的鲫鱼。”

      林瑜从画册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真的?我还从没在冰上钓过鱼呢。”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冻得硬邦邦的糖糕,“张婆婆给的,说冻着吃像冰酪,你尝尝?”

      暮椿咬了一口,冰碴子混着芝麻香在舌尖炸开,他皱了皱眉又咽下去:“比你上次做的山楂冰好吃。”

      “那是你不会吃!”林瑜抢过另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反驳,“山楂冰要就着热茶吃,你偏要就酒,不酸才怪。”她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喏,给你赔罪,刚泡的滇红,够浓。”

      茶盏里的热气袅袅升起,在冷空气中凝成淡淡的雾,落在窗玻璃上,很快洇出片模糊的水痕。暮椿看着那水痕渐渐漫开,忽然说:“明天我去趟裱画店,把上次那幅《雪夜归人》裱了。”

      “就是你画的那幅带灯笼的?”林瑜凑过来,手肘不小心撞翻了砚台边的墨锭,“哎呀”一声赶紧去扶,墨锭没摔着,倒把指尖蹭上了墨,她往围裙上擦了擦,反而蹭得更黑,活像只偷喝了墨的猫。

      暮椿被她逗笑,抽了张宣纸给她擦手:“小心点,这松烟墨染了手,得用皂角搓三遍才掉。”他捏着她的指尖细细擦着,宣纸吸了墨,慢慢透出灰黑色,像幅微型的水墨画。“那幅画里的灯笼,我画的是你上次送我的那盏兔子灯。”

      林瑜愣了愣,才想起中秋时她确实扎了盏兔子灯,竹骨歪歪扭扭,蒙的绵纸还破了个洞。“就那破灯?你也画得下去?”

      “怎么画不下去?”暮椿放开她的手,拿起狼毫笔在砚台上舔了舔,“你举着灯站在巷口等我,雪落在你发梢上,灯芯明明灭灭的,比画谱里的‘灯火法’好看十倍。”他说着,笔尖在宣纸上轻轻一点,晕出个暖黄的圆,又添了几笔飘带似的光,“你看,就是这样。”

      林瑜的脸忽然有点热,转身去翻画谱,假装没听见。画谱是线装的,纸页脆得像饼干,翻到“雪景”那一页,上面有行娟秀的小字:“雪宜虚,虚则有灵;人宜实,实则有情。”是她上次随手写的批注。暮椿凑过来看,忽然用毛笔在旁边添了行字:“虚实之间,是灯影。”

      “你写我画谱上干什么!”林瑜想抢过来,却被他按住手。

      “留着做纪念。”暮椿的指尖划过那行字,“等咱们老了,翻出来看,就知道今年冬天,你在我画室蹭了多少墨,吃了多少糖糕。”

      “谁蹭你墨了!”林瑜嘴硬,心里却软得像炉边的面团。她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她总爱来画室捣乱,趁暮椿低头调色,偷偷在他画的山石上添只小猫;他也不恼,只等她画完了,再添几笔把猫变成卧在石头上的雪团,说“这样才像冬天”。

      炭炉忽然“噼啪”响了一声,爆出的火星落在炉边的铜盘里,惊得两人同时看去。林瑜忽然笑了:“你看那火星,像不像你上次放的烟花?就那支窜上天只亮了一下的。”

      “那是被风吹灭的。”暮椿辩解,嘴角却带着笑,“下次买最大的,保证能在天上开三朵花。”

      “不用买大的,”林瑜低头拨了拨炭火,“就买小呲花,拿在手里晃的那种,去年张婆婆家孙子玩的,我看着挺好。”

      “行,听你的。”暮椿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了两个小人,手里各举着支小呲花,雪落在他们头顶,像戴了顶白帽子。“这样的?”

      林瑜凑过去看,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小人说:“这个画得像你,脸圆圆的。”又指着另一个,“这个像我,怎么头发画得这么乱?”

      “因为被风吹的。”暮椿笑得眼里都是暖意,“你上次在巷口等我,头发被风吹得像团乱草,还说自己梳了半个时辰。”

      “那是雪粘住了!”林瑜伸手去抢画,却被他拽进怀里。炭炉的热气裹着两人,窗外的雪还在下,画室里的墨香混着茶香,像被温水泡开的茶饼,浓得化不开。

      “别动,”暮椿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让我抱会儿。”他的下巴搁在她发顶,呼吸带着松烟墨的清苦,“等雪停了,咱们去护城河凿冰洞,我教你钓鱼。”

      “我才不学,”林瑜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要去就去看张婆婆腌咸菜,她昨儿说要教我用雪水腌芥菜,说比井水腌的脆。”

      “都依你。”暮椿收紧手臂,拿起桌上的小毯子盖在她身上,“先睡会儿,等雪小了叫你。”

      林瑜“嗯”了一声,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混着炭炉的轻响和窗外的雪声,眼皮渐渐沉了。临睡前,她好像听见暮椿在哼支调子,有点像张婆婆唱的《十二月花名》,又有点像他画山水时总念叨的口诀,软乎乎的,像裹了层糖霜。

      等她醒过来,雪已经停了。暮椿正坐在案前画画,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画纸上是片白茫茫的雪地,两个小人并肩走着,脚印在雪地里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灯笼底下。林瑜忽然想起画谱上那句“虚实之间,是灯影”,原来他画的不只是灯,还有走在灯影里的人。

      她悄悄起身,从布包里拿出最后一块糖糕,放在他手边。糖糕上的雪已经化了,浸得糖霜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钻。暮椿转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暖:“醒了?”

      “嗯,”林瑜点头,指着画纸上的脚印,“这个歪的是我,那个直的是你,对不对?”

      暮椿拿起糖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对,你走路总爱踩我影子,脚印能不歪吗?”

      林瑜笑着去抢他手里的糖糕,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撞在一起,像幅会动的画。窗外的雪反射着晨光,把画室照得亮堂堂的,案上的墨锭还在砚台边躺着,砚里的墨汁映着天光,像块融化的黑宝石。

      巷子里传来张婆婆的吆喝声:“小瑜!暮椿!雪停了,来拿刚腌的芥菜!”

      林瑜拉起暮椿就往外跑,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响。暮椿的手很暖,握着她的手穿过雪地,脚印在身后连成串,像根扯不断的线。林瑜忽然想起他在画谱上添的那句话,原来虚实之间不只是灯影,还有踩在雪地里的脚印,握在手里的温度,和藏在心里的惦记。

      这冬夜可真长啊,长到能把炭炉烧得旺旺的,把墨锭磨得浓浓的,把两个人的影子,焐成一幅再也分不开的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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