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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   第八十七章:雪夜的烛与未说尽的话

      雪下到半夜时,风忽然停了,天地间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簌簌的,像谁在耳边轻语。暮椿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屋林瑜翻来覆去的动静,终究还是披了件棉袄起身。

      灶房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在雪地上,像块融化的黄油。他推开门时,正看见林瑜蹲在灶膛前,手里拿着根火钳,往余烬里添柴。火光跳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老长。

      “怎么还没睡?”暮椿走过去,把搭在椅背上的厚披肩披在她肩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下意识捏了捏,“冻着了怎么办。”

      林瑜没回头,用火钳拨了拨灶膛里的炭,火星“噼啪”溅起来,映亮她泛红的眼角:“睡不着,想着把明天的粥先泡上,免得早上手忙脚乱。”她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炭火熏过。

      暮椿在她身边蹲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灶膛。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红通通的,把两人的脸都烤得发烫。“周掌柜说,初三来家里吃饭,你想做什么菜?”他故意扯些轻松的话,怕她憋着难受。

      林瑜手里的火钳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喜欢的笋干烧肉肯定要有,张婆婆牙口不好,得做个炖豆腐,周婶爱吃糯米藕,我下午泡了糯米……”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吸鼻子的声儿。

      暮椿心里一紧,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林瑜没挣扎,顺着他的力道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是不是太着急了?周掌柜问的时候,我不该……不该点头的。”

      “急什么?”暮椿摸了摸她的头发,沾着点灶灰,像只落了尘的小兽,“咱们认识快三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两年零八个月。”

      这话一出,林瑜忽然抬头看他,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他的棉袄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每天都数着呗。”暮椿笑了,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擦掉滚烫的泪,“第一次见你,你穿着蓝布裙,在河边洗绣绷,阳光把你头发晒得发亮,像撒了金粉。那天是三月初七,我记得清楚。”

      林瑜的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笑:“你还说呢,当时你扛着根竹子从河边过,差点把我绣绷撞掉水里!”

      “所以我才赔了你块新绣布啊,”暮椿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你当时还瞪我,说我是冒失鬼。”

      “本来就是冒失鬼!”林瑜捶了他一下,力道轻得像羽毛,“后来你总往染坊跑,我还以为你看上老周掌柜的靛蓝布了,没想到……”

      “没想到我是看上布旁边的人了?”暮椿接话,声音低得像叹息,“我第一次去染坊,是特意绕了远路,就想看看你在不在。”

      灶膛里的炭“噼啪”爆了声,火星溅到灶口,又慢慢暗下去。林瑜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暮椿手里:“给你的,本来想初三给你,现在……现在想给你了。”

      布包是用她绣坏的边角料拼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缝得很用心。暮椿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戒指,戒面刻着片小小的竹叶,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被摩挲过无数次。

      “我攒了三个月的工钱,”林瑜的声音细若蚊吟,“怕你觉得俗气,又怕……怕你看不上。”

      暮椿捏着戒指的手微微发颤,他从没戴过这些东西,可此刻这枚小小的银圈烫得他手心发麻。他笨手笨脚地想戴在自己手上,却怎么也套不进无名指。

      林瑜“噗嗤”笑出声,抢过戒指,拽过他的手。他的手掌粗糙,布满了薄茧,是常年劈竹、做木活磨出来的,指关节处还有道浅浅的疤——那是上次为了给她摘悬崖上的野兰花,被石头划的。

      “笨死了,”林瑜嗔怪着,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大小刚刚好,像量着做的,“这是我偷偷用线给你量的指围,就怕不合适。”

      暮椿看着那枚戒指,忽然起身往堂屋跑。林瑜正纳闷,就见他抱了个木盒子回来,蹲在灶膛前打开,里面是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布,铺开一看,是件半成品的红棉袄,针脚细密,领口绣着对鸳鸯,只是一只的翅膀还没绣完。

      “前阵子看你总往布庄跑,”暮椿挠了挠头,耳根发红,“就猜你在想什么。找周婶学了半个月,她骂我手笨,说这鸳鸯绣得像鸭子……”

      林瑜摸着那红棉袄,指尖触到针脚处微微凸起的线头,眼泪又涌了上来:“不像鸭子,像鸳鸯,特别像。”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布庄看见的红绸,原来他早就看在眼里了。

      “初三那天,”暮椿忽然握住她的手,戒指硌在两人掌心,凉丝丝的却很安心,“我想跟周掌柜他们说,咱们……定个日子吧。”

      林瑜点点头,泪落在红棉袄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灶膛里的炭渐渐转成灰白色,可屋里的温度却越来越高,连空气都带着点甜。暮椿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跳得又快又急,像要撞开肋骨跑出来。

      “我以前总觉得,日子就该像染坊的靛蓝,慢慢泡,慢慢染,急不得。”他低声说,“可遇见你之后才知道,有些颜色,遇上了就想立刻浸满整匹布,等不得。”

      林瑜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的心跳,听着窗外的雪声,忽然觉得这雪下得真好。把整个世界都裹成白色,像张干净的画纸,等着他们一笔一笔,画出往后的日子。

      “那红烛,”她忽然说,“我放在窗台上了,明天早上起来,肯定落满了雪,像裹了层糖霜。”

      “嗯,”暮椿应着,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发间的竹簪,“等雪停了,我就去砍竹子,给你做个新簪子,要刻上并蒂莲的。”

      “不要并蒂莲,”林瑜抬头,眼里闪着光,“要竹子,节节高的那种,咱们的日子,得像竹子一样,慢慢往上长。”

      灶膛里的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天边泛起淡淡的白。暮椿把林瑜打横抱起,往卧房走。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能闻到他棉袄上的雪气,混着淡淡的竹香。

      “慢点,”林瑜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别摔了。”

      “摔不了,”暮椿低头看她,眼里的笑像灶膛里没灭的余温,“抱着你,稳着呢。”

      窗外的雪还在落,把屋顶铺得厚厚的,像盖了层棉花被。堂屋横梁上的靛蓝布在风里轻轻晃,等着被做成新棉袄。灶台上的粥在陶罐里慢慢发酵,散着淡淡的米香。一切都慢慢来,像林瑜说的,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往高处长,往暖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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