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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   第九十一章:檐角的铜铃与掌心的温度

      入夏的第一场雷阵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瓦上噼啪响,像谁在檐下撒了把碎珠子。暮椿踩着梯子,往檐角挂那串新做的铜铃——是用李铁匠给的边角料打的,五个铃铛大小不一,挂在竹架上,风一吹就能唱成串。

      “小心点!”林瑜站在梯子底下,手里攥着块粗布,紧张得指节发白。她的蓝布衫被雨丝溅得发潮,贴在胳膊上,像层凉丝丝的水膜。“雨太大了,等停了再挂不行吗?”

      暮椿低头时,水珠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滴在林瑜仰起的脸上。“早挂早清静,”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闷,“你不是总说夜里听不见风声,睡得不踏实?这铃铛能给你当个伴。”

      他说着,把最后一个铃铛系牢。竹架轻轻晃了晃,铜铃相撞,发出清越的响,竟压过了雨声。暮椿刚从梯子上跳下来,就被林瑜拽着往屋里跑,她的手心烫得惊人,攥得他手腕发疼。

      “你看你,”林瑜扯过布巾给他擦脸,布巾上还带着她绣活时沾的金线,蹭在他下巴上,像落了点碎星,“浑身都湿透了,仔细着凉。”她转身往灶房跑,灶上的陶壶正咕嘟煮着姜茶,辛辣的香混着水汽漫出来。

      暮椿看着她在灶台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雨声也没那么讨厌了。她的发梢还在滴水,落在青布围裙上,晕出小小的圈,像他刻在木匣上的那些圆点——当时她说要刻得密些,说这样像星星。

      “喝吧。”林瑜把粗瓷碗往他手里塞,姜茶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张婆婆说姜要多放,才能逼出寒气。”

      暮椿喝了一大口,辣得眼眶发红,却看见林瑜偷偷往自己碗里兑了半勺蜜。“你不爱吃辣,”他把自己的碗往她面前推,“喝这个,我不怕辣。”

      林瑜没接,反而把他的碗又推回去:“我喝这个就行,你刚淋了雨,得喝浓的。”她低头抿着那碗加了蜜的姜茶,嘴角沾着点黄,像偷吃了蜂蜜的小兽。

      雨势渐小时,铜铃在檐下轻轻唱。暮椿搬了张竹榻放在廊下,铺上洗得发白的蓝印花布垫。“躺会儿?”他拍了拍垫子,竹篾的凉意透过布面渗出来,带着点雨后的清。

      林瑜刚躺下,就被他拽着胳膊往怀里带。竹榻窄,两人挤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像两块靠紧的青石。“你看那铃铛,”她指着檐角,雨停后的阳光穿过来,给铜铃镀了层金,“五个铃铛,像不像咱们认识的这五年?”

      暮椿数着铃铛晃悠的弧度:“第一个是你刚来胡同,在槐树下掉了绣绷那次?”

      “嗯,”林瑜的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疤,那是去年给她摘野枣时被刺的,“第二个是你送我木匣,里面装着槐花那次。”

      “第三个是周木匠来量婚床,你躲在灶房不肯出来那次。”暮椿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促狭的笑。

      林瑜往他腰上掐了把:“胡说!我那是在烧火!”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第四个是……是你把银戒指套在我手上,手抖得像筛糠那次。”

      两人都笑了,铜铃在风里唱得更欢。第五个铃铛还空着,像段没写完的话。暮椿忽然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等咱们有了孩子,就再打个小铃铛挂上,让它当老五。”

      林瑜的脸腾地红了,往他怀里缩了缩。檐角的铜铃还在响,阳光透过雨洗过的窗纸,在竹榻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切成小块,又拼在一起。

      午后放晴时,暮椿去院里翻晒被雨淋湿的木料。林瑜坐在廊下绣那对未完成的枕套,上面要绣满铜铃,每个铃铛里都得塞颗小小的“喜”字。她的针脚越来越稳,金线在红绸上绕出圈,像把檐角的声音都绣了进去。

      “你看这样行吗?”她举起枕套给暮椿看,铃铛的轮廓已经分明,边角还坠着点流苏。

      暮椿凑过去,指尖拂过那些金线,忽然在一个铃铛里添了针银线:“这里加颗星星,像你眼睛。”

      林瑜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笨拙的针脚,忽然觉得这枕套比什么都珍贵。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铜铃的影子在布上轻轻晃,像段会动的诗。

      晚饭时,张婆婆提着篮新摘的豆角来串门,看见檐角的铜铃,笑得眼角堆起褶:“这铃铛好,能镇宅,还能给你们当个见证——以后吵架了,听听这响,就想起今儿这雨了。”

      暮椿给张婆婆盛了碗豆角炖肉,林瑜则往她手里塞了块刚烤的芝麻饼。“我们不吵架,”林瑜的声音细若蚊吟,却被暮椿听见了,他伸手,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

      铜铃在檐下轻轻唱,像在应和。暮色漫上来时,张婆婆踩着月光回去,临走前塞给林瑜个红布包,里面是对银镯子,说要给她当添妆。

      “张婆婆真好。”林瑜摸着镯子上的花纹,眼眶有点热。

      “她总说,你刚来时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暮椿把镯子往她腕上套,银器相撞,发出的响竟和铜铃有几分像,“现在却敢跟我抢姜茶喝了。”

      林瑜“呸”了一声,却把脸往他肩上靠。檐角的铜铃还在唱,风里带着晚稻的香,混着他们掌心的温度,像杯酿了五年的酒,刚开封,就醉了整个夏夜。

      后来每个雨天,林瑜都会坐在廊下听铜铃。暮椿则在旁边做他的木活,刨花簌簌落在地上,和铃声缠在一起。她总说:“这第五个铃铛,等孩子会跑了再挂吧,让他自己敲。”暮椿就笑着点头,把手里的木料刻成小铃铛的形状,说要给孩子当玩意儿。

      铜铃的声音一年年脆下去,却总在雨天准时响起,像在提醒他们:有些温度,握在掌心,就能扛过所有风雨;有些声音,刻在檐下,就能记取一辈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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