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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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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晒谷场的月光与木匣里的星子
秋阳把晒谷场晒得发烫,金黄的稻粒在竹匾里摊成薄薄的一层,风过时,扬起细碎的金粉,粘在林瑜的发梢上。她蹲在谷堆边,手里攥着根麦秸,轻轻划拉着稻粒——暮椿在谷场另一头修脱粒机,金属碰撞的“哐当”声混着蝉鸣,像支热闹的秋歌。
“暮椿,歇会儿吧!”林瑜扬声喊,把水壶往他那边抛过去。
暮椿伸手接住,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清晰。他擦了把汗,目光扫过谷场边缘的老树,忽然往林瑜这边走,手里还攥着块刚从脱粒机上拆下来的废铁片。“你看这个。”他蹲下身,用铁片在谷粒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心”,边缘沾着的稻壳簌簌往下掉。
林瑜笑着拍掉他肩上的草屑:“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指尖却悄悄把那片划着心的稻粒拢到一起,像在守护个秘密。
暮色漫上来时,他们把晒好的稻谷装进麻袋,沉甸甸的袋子压得木车吱呀作响。暮椿在前面拉车,林瑜在后面推,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像在数着步子。路过溪边时,林瑜忽然停下:“等等,我去洗把脸。”
溪水映着月牙,把她的影子泡在水里,晃出细碎的银鳞。暮椿靠在老槐树上,看着她掬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衣领里,洇出小小的深色痕迹。他忽然想起去年秋收,也是在这溪边,林瑜崴了脚,他背着她走了三里地,她的呼吸烫在他颈窝里,像揣了个小暖炉。
“发什么呆?”林瑜甩了甩手上的水,“再不走,夜里该起露了。”
暮椿赶紧接过她手里的木盆,指尖碰到她湿漉漉的手,像被溪水泡过的鹅卵石,凉丝丝的却带着温。“刚在想,”他闷声说,“该给你做个新木匣了,装今年的稻种。”
林瑜的脚步顿了顿。他们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每年秋收都会选最好的稻种,装在暮椿做的木匣里,木匣上刻着当年的收成和天气。去年的匣子上刻着“雨多,稻穗沉”,前年是“大旱,林瑜送水救苗”,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账本都珍贵。
回到家时,院子里的桂花正好开了,甜香漫了满院。林瑜把稻种倒进陶缸,暮椿则在灯下刨木匣,刨花卷着金边,落在他脚边,像堆碎月亮。“今年刻什么?”林瑜凑过去,看他握着刻刀的手悬在木头上。
“就刻‘月光满谷场’。”暮椿低头,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今晚的月亮,把谷场照得像铺了层银,你蹲在谷堆边笑的时候,稻粒都在你头发上发亮。”
林瑜的脸忽然发烫,转身去灶房烧火,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映得她眼底也像落了火星。她想起傍晚在谷场,暮椿把脱粒机的铁皮拆下来,弯成个小簸箕,说要给她装捡来的野栗子;想起他扛麻袋时,后背的汗湿了一大片,却非要先把她的草帽往头顶压了压,怕她晒黑。
夜里,暮椿把刻好的木匣放在窗台,月光透过窗棂,在“月光满谷场”那行字上淌过,像给每个笔画镀了层银。林瑜打开木匣,往里面铺了层桂花,再把精选的稻种倒进去,指尖碰到匣底的小机关——那是暮椿偷偷做的暗格,里面藏着这几年攒的碎银,还有片压平的桂花,是去年她别在他衣襟上的。
“你藏这个干嘛?”林瑜捏起那片干花,花瓣已经脆了,却还留着淡淡的香。
暮椿的耳尖有点红,从背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怕你哪天干脆跑了,我就把这些当念想。”
“我跑哪儿去?”林瑜笑他,“你做的木匣这么丑,除了我谁要?”嘴上这么说,却把干花小心地放回暗格,又往他手里塞了颗刚炒好的栗子,“明年的木匣,要刻‘栗子甜,暮椿笨’。”
暮椿咬着栗子,栗子壳的碎屑掉在她发间,他伸手去摘,指尖被她的发丝缠住。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像谁撒了把碎金,木匣在月光里轻轻发亮,里面装着的,不止是稻种,还有整个秋天的重量,和两个人悄悄攒起来的、会发芽的时光。
第二天一早,林瑜去晒谷场收剩下的稻谷,发现暮椿正蹲在他们昨晚歇脚的谷堆边,手里拿着那片划过心的铁片,把散落的稻粒一颗颗捡起来,装进个小布袋。“干嘛呢?”她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跟。
“这些稻粒沾了你的影子,得单独收着。”暮椿把布袋塞进怀里,像揣着个滚烫的秘密,“等明年种下去,说不定能长出会笑的稻穗。”
林瑜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出来了:“傻不傻?稻穗哪会笑。”可转身时,却悄悄把自己发间沾的稻粒捋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布袋里。
秋风吹过谷场,把他们的笑声吹得很远,落在沉甸甸的稻穗上,稻穗轻轻摇晃,像在跟着笑。暮椿看着林瑜弯腰捡稻粒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岁月,大概就是这样——把寻常日子磨成细粉,和着月光、花香、还有对方的体温,一点点揉进木匣里,等来年打开时,每一粒尘埃里,都藏着会发芽的甜。
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布袋,又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适合晒谷,适合想你,适合把这辈子的时光,都酿成和你有关的、沉甸甸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