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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   第九十三章:冬夜的炉火与未写完的信

      雪是后半夜落下来的,悄无声息地铺满了院坝,连屋檐下的冰棱都裹上了层白绒。林瑜是被冻醒的,睁眼时看见窗纸泛着青白,伸手摸了摸身边,暮椿的位置是空的,被子已经凉透了。她披了件厚棉袄起身,鞋刚踏到地上就打了个寒颤,廊下的灯笼在风雪里晃,光都被冻得发僵。

      “暮椿?”她推开堂屋门,冷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却看见灶房的方向亮着昏黄的光,烟囱里还冒着细弱的烟。

      灶房里,暮椿正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把他的侧脸映得发红。他跟前摆着个小木盆,里面泡着些红豆,旁边的陶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甜香混着水汽漫出来。听见门响,他回头看了眼,睫毛上沾着点白霜,像落了层碎雪:“醒了?再等会儿,红豆汤就好。”

      林瑜走过去,挨着他蹲在灶门前,伸手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木,火苗“轰”地窜起来,烤得两人的脸都发烫。“这么晚了还煮这个?”她拨了拨盆里的红豆,豆子已经泡得发胀,“天这么冷,别冻着了。”

      “睡不着,想着你前几天说想吃甜汤。”暮椿往灶里塞了把干稻草,火星子溅出来落在灰里,“白天忙着给牛栏加固,忘了买糖,翻箱底找着半罐红糖,凑合用吧。”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几块压碎的芝麻酥,“王婶下午送来的,说给你当零嘴。”

      林瑜捏起一块放进嘴里,芝麻的香混着甜在舌尖散开,她看着暮椿专注添柴的侧脸,忽然说:“暮椿,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在山里迷路的事吗?”

      暮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漾开点笑意:“怎么不记得?你抱着棵松树哭,说再也不跟我进山采药了。”

      “那不是怕嘛!”林瑜拍了他一下,脸颊被火烤得通红,“雪下得那么大,你还非要去摘那株岩白菜,结果脚崴了,还是我扶着你走回来的。”她记得那天的雪没今天大,却更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暮椿的额头渗着汗,却把唯一的棉袄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件单衣。

      “那岩白菜能治你咳嗽,值当。”暮椿往锅里撒了把红糖,用木勺搅了搅,“后来你把棉袄还给我时,里面全是你的暖手炉焐的热气,我倒没冻着。”他盛了半碗刚煮好的红豆汤,递到林瑜手里,“先喝点热的,别烫着。”

      甜烫的红豆汤滑进喉咙,暖意顺着食道往下淌,林瑜捧着碗,忽然看见灶台上摆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墨迹被火烤得有点卷边。“这是什么?”她伸手去拿,暮椿想拦已经来不及。

      纸上是暮椿歪歪扭扭的字,写的是:“林瑜吾妻,见字如面。今冬雪大,屋檐冰棱比去年长三寸,你总说像水晶帘子……”字迹写到这里就断了,后面只有几个被墨点晕开的痕迹。

      “写这个干嘛?”林瑜的指尖抚过那些墨迹,心里有点发涩。暮椿这人,嘴笨,有事总爱藏在心里,前阵子她回娘家,他就曾托人捎过封信,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站在灶台边,旁边写着“等你”。

      暮椿的耳尖红了,往灶里添了根柴,声音闷闷的:“前几天看你翻出以前的信哭,想着也给你写点什么。可提笔又不知道说啥,就……就写不下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想告诉你,仓房的柴火够烧到开春,你那件旧棉袄我找张婶改成了小袄,开春给娃穿正好……哦不对,咱们还没娃呢。”

      林瑜“噗嗤”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圈。她把信纸折成个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凑过去在暮椿脸上亲了下,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脸颊:“不用写了,我都知道。”

      陶锅里的红豆汤还在咕嘟,暮椿盛了满满一碗,递到她面前,自己则拿起那几块芝麻酥,就着灶膛的火光慢慢嚼。林瑜喝着甜汤,看他侧脸的轮廓在火光里明明灭灭,忽然觉得这冬夜也没那么冷了。

      雪还在下,灶房的门缝里钻进点风,吹得灯火晃了晃,暮椿起身去关紧了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件厚棉袍,披在林瑜身上:“别再着凉了,上次咳嗽了半个月,忘了?”

      林瑜拽着他的手往灶膛边凑,两人挤在狭小的灶门前,像两只畏寒的小兽。她指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轻声说:“你看这火,多像我们攒的日子,看着散,其实烧得旺着呢。”

      暮椿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又加了勺红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眼里的光比灶火还暖。锅里的红豆汤冒着热气,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首没写完的诗,在冬夜的炉火里慢慢续着篇章。

      后半夜,雪小了些,林瑜靠在暮椿怀里打盹,他则借着灶火的光,拿起那张没写完的信纸,在后面添了句:“灶房的火没灭,你嘴角沾着红糖,像偷喝了蜜的小兽。”写完,他把信纸折好,放进林瑜的口袋,与她贴身的温度贴在一起。

      天快亮时,林瑜醒了,看见暮椿还在添柴,锅里的红豆汤已经熬成了稠稠的豆沙。她揉着眼睛说:“熬这么稠,想齁着我啊?”

      暮椿回头,眼里带着红血丝,却笑得傻气:“稠点扛饿,等会儿去给张叔送点,他孙子昨天还念叨想喝你做的。”

      林瑜想起张叔家的小孙子,每次见了她就追着喊“瑜姨”,心里软得像这豆沙。她起身帮着盛豆沙,忽然发现灶台上多了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些晒干的金银花,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暮椿的字:“开春煮水喝,治咳嗽。”

      她拿起布包,凑到鼻尖闻了闻,干花的清香混着灶房的烟火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窗外的雪停了,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亮斑,林瑜看着那块光亮,忽然觉得,暮椿写不写完信都没关系,他把日子过成了最实在的诗,每一笔都刻在烟火里,她看得懂。

      暮椿把盛好的豆沙装进陶钵,外面裹了层厚厚的棉布,又往林瑜手里塞了个暖炉:“我先去送豆沙,你在家烤火,别乱跑。”

      林瑜点头,看着他扛着陶钵走进雪地里,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延伸向巷口,肩上落着新雪,像个会移动的雪人。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指尖能摸到那行新添的字,忽然拿起灶台上的笔,在信纸背面画了个小小的灶膛,里面画着两根柴火,旁边写着:“火没灭,等你来添。”

      塞进暮椿的棉袄口袋时,她仿佛能看见他回来时发现这行字的样子,嘴角定是会咧到耳根,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灶房的火还在烧,锅里的余温漫出来,把整个屋子烘得暖暖的,连檐下的冰棱都似在慢慢融化,滴下的水珠落在雪地里,敲出一个个小小的洞,像在为春天打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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