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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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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秋晒场上的谷堆与心事
秋阳把晒场烤得发烫,谷粒在竹匾里翻出金闪闪的浪。暮椿挥着木锨翻晒新收的稻谷,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在粗布褂子上洇出深色的痕。林瑜蹲在竹匾旁,用细筛子挑拣谷子里的碎秸秆,指尖被谷壳磨得发红,却时不时抬头往暮椿那边瞟——他今天穿了件新做的靛蓝短褂,是她前阵子用染坊剩下的边角料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他宝贝得不行,说是“比镇上布庄买的还合身”。
“歇会儿吧。”林瑜扬声喊,把晾在石碾上的水壶抛过去。暮椿反手接住,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他走过来坐在谷堆旁,草编的帽子往脸上一扣,露出的下巴沾着点谷糠,像只刚偷吃完谷子的田鼠。
“你筛得太慢了。”他含混地说,帽子底下的声音闷闷的,“我来。”
“你那大手,一筛子下去谷粒都得被你抖飞。”林瑜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腕,两人都像被晒场的石子烫了下,猛地缩回手。晒场边缘的老槐树沙沙响,把两人的心跳声盖得严严实实。
其实林瑜哪是在筛谷,她的目光总落在暮椿那双手上——虎口处结着层厚茧,是常年握农具磨出来的,指关节上还有道浅疤,是去年打谷时被石碾蹭的。那天她蹲在灶台前给他包扎,他疼得直抽气,却还嘴硬说“这点伤算什么”,结果半夜疼得哼哼,被她听见了,偷偷往他手心里塞了颗水果糖。
“想什么呢?”暮椿忽然把帽子掀开,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是不是觉得你男人干活特别帅?”
林瑜把筛子往他面前一怼,谷糠扑了他满脸:“不要脸!谁跟你说这个!”嘴上骂着,嘴角却绷不住往上翘。暮椿抹了把脸,谷糠粘在他鼻尖上,像颗白生生的米粒,逗得林瑜笑得直不起腰。
正闹着,隔壁王婶挎着竹篮走过,笑着打趣:“小两口这是在晒谷还是在调情呢?看这谷堆堆的,都快成心字形了。”
林瑜的脸“腾”地红了,低头假装筛谷,耳朵却尖得很,听见暮椿跟王婶搭话:“王婶您放心,这谷子晒透了就给您送过去,您家孙儿不是等着新米熬粥吗?”他说这话时,手悄悄往林瑜这边挪了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王婶走后,晒场安静下来,只有木锨翻动谷粒的“沙沙”声。暮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块红糖糕,边角还沾着点芝麻。“昨儿林婶给的,想着你爱吃甜的。”他把糖糕往林瑜手里塞,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被晒烫的石子烫了下,飞快地缩回去。
林瑜咬了口糖糕,甜香混着芝麻的脆,在舌尖漫开。她忽然想起今早天没亮,看见暮椿蹲在灶房里烧火,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是他偷偷给她煮的红糖姜茶——她前几天淋了雨有点咳嗽,这事她只随口提过一句。
“暮椿,”她含着糖糕含糊地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娘蒸了新米糕。”
暮椿翻谷粒的手顿了顿,木锨插进谷堆里,发出“噗”的一声。“你娘……不嫌弃我手笨吧?”他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像晒透的山楂,“上次去你家借磨盘,我把你家的青花瓷碗碰掉了个角……”
“我娘早忘了!”林瑜笑着推了他一把,“她还说你晒谷晒得匀,让你教我弟弟呢。”她看着暮椿眼里瞬间亮起来的光,忽然觉得这秋阳也没那么烫了,连谷粒的清香里都飘着点甜。
日头偏西时,谷粒晒得差不多了。暮椿把谷粒往麻袋里装,宽厚的肩膀绷得紧实,后背的褂子被汗水浸得透湿,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林瑜蹲在旁边帮他扶着麻袋口,看着谷粒簌簌落进袋里,忽然发现他今天翻谷堆时,特意把竹匾摆成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圆,像两只并蒂的莲蓬。
“你看那谷堆。”她指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谷堆,“像不像去年咱们在山后看见的那对野鸳鸯?”
暮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忽然放下木锨,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塞到她手里。“给你的。”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前几天在谷仓里捡的,觉得好看。”
布包里是颗圆润的谷珠,被打磨得光滑透亮,上面还刻着个小小的“瑜”字。林瑜捏着谷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忽然想起前阵子暮椿总说谷仓漏风,每天天黑了还往仓里跑,原来是在磨这个。
“刻坏了三颗才成。”暮椿挠着头笑,露出两排白牙,“手笨,你别嫌弃。”
林瑜把谷珠攥在手心,暖烘烘的,像揣了颗小太阳。她忽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下,飞快地缩回来说:“谁嫌弃了?比镇上银铺买的还好看!”
暮椿僵在原地,手里的木锨“哐当”掉在谷堆上,谷粒溅了他一裤腿。他摸着脸,傻愣愣地笑,像被晒晕了头。林瑜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谷珠被攥得更紧了——原来喜欢一个人,就像晒场上的谷粒,要在日头下翻来覆去地烤,要被木锨反复地扬,才能把心里的糠皮扬干净,露出最金贵的那颗心。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谷堆上,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谷穗。暮椿捡起木锨,忽然说:“今晚我去你家,能不能……能不能帮你娘烧火?我最近学了个新法子,烧出来的柴火不呛人。”
林瑜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晒场的夕阳还亮,笑着点头:“好啊,不过你要是把我家灶台烧了,就得给我家当长工抵债。”
“乐意之至。”暮椿扛起装谷的麻袋,脚步轻快得像踩着谷粒铺的路。林瑜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那颗谷珠,忽然发现他故意把麻袋往她这边靠,两人的胳膊时不时撞在一起,像晒场上并排摆放的竹匾,离得那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谷粒落地般的心跳声。
远处的炊烟升起来了,混着新谷的香,在秋阳里慢慢散开。林瑜忽然想起暮椿在谷堆旁偷偷刻下的字——她刚才翻谷粒时看见了,竹匾的缝隙里藏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娶林瑜”。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快步追上暮椿,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像颗藏在谷堆里的甜枣,悄悄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