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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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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冬夜的炭炉与未说尽的话
北风卷着雪籽敲窗时,暮椿正蹲在灶门前摆弄炭块。铸铁炉烧得通红,把他的侧脸映得发亮,睫毛上沾着点从院里带进来的雪沫,像落了层碎星。林瑜坐在炉边的矮凳上,手里织着条藏青围巾,银线在指尖绕出细密的圈,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针脚便歪了半寸。
“炭是不是太湿了?”林瑜放下棒针,往炉里添了块松木,火苗“噼啪”窜高,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皮影戏。“早上看你往炭筐里撒了把稻壳,管用吗?”
暮椿往炉膛里塞了块劈好的硬柴,火星子溅到青砖地上,烫出个小黑点。“前几天听张爷说的,稻壳烧完能吸潮气,炭火烧得稳。”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拆开时飘出股甜香,“给你的。”
是块山楂糕,裹着层透明的糖衣,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林瑜接过来时指尖碰着他的,两人都像被炉壁烫了下,猛地缩回手。山楂糕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咬一口,酸得她眯起眼,却看见暮椿正盯着她的嘴角笑——方才急着接糕点,她嘴角沾了点糖霜,像只偷食的小兽。
“笑什么?”林瑜抬手去擦,却被他握住手腕。他的掌心粗糙,带着炭灰和松木的气息,把她的手包在里面,暖得像揣进了炭炉。
“没什么。”暮椿的声音有点哑,往炉里又添了根柴,“下午去后山拾柴时,见着你上次说的那丛野山楂,红得像小灯笼。”他顿了顿,耳尖在火光里泛着红,“摘了些回来,让李婶蒸了糕。”
林瑜心里咯噔一下。她不过上周随口提过一句“野山楂酸得过瘾”,没想到他记在心上。后山雪深,山路滑得很,他膝盖上的旧伤怕是又犯了。她低头咬着山楂糕,酸意漫到鼻尖,忽然问:“腿又疼了?”
暮椿手一顿,往灶膛里啐了口唾沫,像是掩饰什么:“早好了。”可林瑜看见他刚才起身时,右腿明显顿了下——去年冬天他为了给她摘悬崖上的野蜂蜜,摔在冰坡上,膝盖肿得像馒头,躺了半个月才好。
“我去拿药酒。”林瑜起身要走,却被他拽住。他的力气大,攥得她手腕发疼,眼里却藏着点怕她生气的慌张。
“真没事。”他从灶后拖出个麻袋,哗啦倒出堆东西——有她爱吃的冻梨,用草绳串着的干辣椒,还有个缠着棉布的瓦罐。“王屠户家今儿杀年猪,给了块五花肉,我煨了罐红烧肉,等会儿给你爹娘送去。”
瓦罐打开时,肉香混着酱油的醇厚漫了满室。林瑜盯着油汪汪的肉块,忽然想起去年过年,他也是这样,揣着罐炖肉来拜年,却在门口冻得直跺脚,手里的罐子捂得严严实实,说“怕凉了不好吃”。那天她爹拉着他喝酒,他酒量浅,三盅就脸红,被她弟弟缠着要学打拳,竟真的在院里教了一下午,冻得手指发僵也没说冷。
“你弟弟上次说想要把木刀。”暮椿忽然说,从墙角拖出根打磨光滑的枣木棍,“我削了半个月,你看合不合手。”木棍被砂纸磨得发亮,刀柄处缠着圈红绳,是她去年给他编腰带剩下的料子。
林瑜摸着木刀上温润的纹路,忽然笑出声:“暮椿,你是不是把我随口说的话都记下来了?”
他的耳尖红得更厉害,转身去拨炭炉,炭火“噼啪”响,像是在替他回答。林瑜却看见他往炉里添了根最粗的柴,火光映得他脖颈的筋络都清晰起来,喉结滚了滚,半晌才憋出句:“怕忘了。”
怕忘了她爱吃酸的,怕忘了她弟弟喜欢木刀,怕忘了她爹娘爱喝温酒,怕忘了她去年说过“冬天的炭炉边最暖和”。这些碎碎的念头,像炉膛里的火星,攒着攒着,就燃成了旺烈的火。
雪下得紧了,砸在窗纸上沙沙响。林瑜重新拿起棒针,把围巾往他脖子上比了比,忽然发现织得长了些。“多出来的给你当腰带吧。”她故意逗他,却看见他眼睛亮了亮,伸手就想抢,“别闹,还没织完呢!”
暮椿缩回手,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对银镯子,样式简单,圈口有点大。“给你娘的。”他挠着头笑,“李银匠说老年人戴松快点舒服,我就多打了半寸。”
林瑜捏着冰凉的镯子,忽然想起早上看见他袖口沾着银屑,原来一早就去了镇上。她把镯子往炉边烤了烤,再往他手里塞:“先替我娘收着,冰手。”他的掌心滚烫,把银镯子焐得温温的,倒像她此刻的心跳。
炭炉上的水壶“呜呜”响起来,白汽缠着窗棂打了个转,化成水珠淌下来。暮椿起身灌了壶热水,却先给她倒了杯,杯沿还沾着片山楂花瓣——是他摘野山楂时特意压在怀里的,此刻泡在水里,慢慢舒展成淡红的云。
“林瑜,”他忽然开口,声音比炉火烧得还烫,“开春后,我想把西厢房修修。”
林瑜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水汽模糊了她的眼。去年她爹说“想给你找个本分人”,她当时红着脸没说话,却看见暮椿站在院门外,手里的柴刀都攥变了形。
“修它干嘛?”她低头吹着水面的花瓣,声音轻得像雪落。
“想……想在厢房垒个新灶台。”暮椿的声音有点抖,“你说过,带烟囱的灶台烧起来不呛人。”他顿了顿,像鼓足了勇气,“到时候……你能不能常来帮我看看火?”
窗外的雪还在下,炭炉里的火却越烧越旺,把两人的影子烤得暖融融的。林瑜把没织完的围巾往他肩上一搭,指尖故意蹭过他的颈窝,看他像被烫到似的缩脖子,忽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笨死了,想说的话,藏得比炉膛里的炭还深。”
暮椿抬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光,比炭火亮,比雪籽暖。他忽然伸手把她往炉边拉了拉,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像块浸了蜜的山楂糕,甜得发黏。
“那……你愿不愿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被风雪听去似的。
林瑜没回答,却把围巾往他脖子上紧了紧,让藏青的线缠住他的喉结。炭火“噼啪”一声,像是替她应了。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冒泡,把香气送得满院都是,混着雪的清冽,成了冬夜里最实在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