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血 ...
-
再次见到顾厌已经是半月之后。
自从河边那次见面后,顾厌就没再回来过。
秦秋阑倒也乐得自在,每天就自己三点一线,吃龙叔送的饭,画画,睡觉。
思绪收回,秦秋阑从地上坐起身,拍了拍染上脏污的衣服,收拾好画具打算往回走。
下午五点,苗山的天已经半黑,顾厌走时带去了苗山的太阳,阴天和雨雾好像才是这里的常态。
旁边的河流湍急,河面的雾气缭绕,弥漫到了前方。
经过长时间的暴走,秦秋阑的腿有些酸胀,他体育本来就不太好,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想在黑夜里走这山路。
一只手撑在树上,把重心压靠在上面,秦秋阑歇着缓了缓呼吸,正抬脚打算继续走,一丝黏腻缠上指尖。
秦秋阑偏头望去,是一条黑色小蛇,只一眼他便认出是顾厌那家伙养的蛇。
倒不是因为这蛇多有特色,实在是第一次见面与这蛇打的招呼太印象深刻。
说怕蛇的那些话是骗顾厌的,秦秋阑勾恿勾爬上指尖的蛇,思索着脑中顾厌喊它的名字。
“蛟?
被叫到名字的小蛇吐了吐蛇信,示意听到了。
秦秋阑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顶,继续问道:“顾厌呢?怎么一条蛇在这。”
看顾厌对这条蛇的爱惜程度,怎么说也不太可能丢下它一条蛇在这荒山野岭的。
听到顾厌的名字,蛟明显有些急迫,勾了下秦秋阑的手指便向下爬去。
从树上下来,一弯一绕的向林子深处爬去。
看着蛟离去的背影,秦秋阑有些纠结,他并不想在这里磨蹭。
走在前面的小蛇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回头盯着秦秋阑。
长久的沉默,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秦秋阑认输了。抬脚跟着小蛇一起走。
手撩开杂乱无章的树木,走了几步手上忽地一痛,秦秋阑摸上去,有些流血。
长长的划痕贯穿手心,摸上去不算太深,秦秋阑不甚在意的拿外衣擦了擦,继续向前走。
踏尽最后一个草丛,总算有一片空地出现。
秦秋阑抖抖身上的叶子,抬眼望去,前面的大树下,顾厌仰靠在上面,身上的血迹斑驳,双眼紧闭着只是在蛟缠绕上手时动了动。
这画面看上去着实有些瘆人,秦秋阑顿了顿这样子实在太熟悉,没有生机,带着死意与迷茫。
他走过去,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
可顾厌还是在他动的第一步就睁开了眼。“秦秋阑?你怎么在这。”因为受伤的缘故,顾厌声音有些发干,像是长久没近食过的人。
“你怎么了? 哪里受伤了?”秦秋阑并未回答,反问道。
顾厌掀起眼皮,暗红的眸子扫视了秦秋阑一圈又闭上。
“离我远点,在你把你这身衣服换掉前。”秦秋阑简直要气笑了,这人到现在还在嫌弃自己,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多脏。
顾厌是身上几乎每处都有一丝脏污的血迹,甚至发丝上也粘上了干枯的血液。
低头在看看自己,米灰色的棉衣上粘着午时画画的颜料,一路走来的灰尘和自己擦上去的血。
好像确实比倒在地上狼狈的顾厌还脏..
蹲在顾厌身前,秦秋阑不管不顾的抬起顾厌搭在腰上的手放到一边,打量起他沾血的衣服。
被灼热的视线盯着,顾厌直起身道:“不严重,你离我远点,我自己可以。”
秦秋阑却以为对方还在嫌弃自己,直起身拍了拍自己:“你比我干净不到哪里去,看你这样你要在这呆一晚上。”说着伸出手示意顾厌拽着。顾厌张了张口,又闭上,伸出手借着对方的力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顾厌不由得踉跄了两下,秦秋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看他这样,今天自己八成得拖家带口的回去,秦秋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避开顾厌身上的血,扶起他向外走去。
察觉到背上的人身体僵了僵,秦秋阑扭头望去,撞进顾厌深邃的眉眼。
“我们去哪?”
“回你家,不然给你丢河里?”
秦秋阑被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语气也差了不少。
这小孩看起来清瘦,可该有的地方一样没少,身后滚烫的胸膛隔了点距离还是穿透到背脊,整个人的重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倒是一点也没客气。
带着顾厌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到了吊脚楼,在冬天还未褪去的初春,秦秋阑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秦秋阑才终于从刚刚的脱力中回过神。
回到家的顾厌拖着身子上了楼,秦秋阑默默想:起码还有点良心,说了声麻烦了。
视线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秦秋阑心里有些酸胀,他抬头看了看楼上,那个没有一点光亮的地方,一时有些失语。
进房间快速的冲了个热水澡,满身的疲惫好似被冲刷掉了大半。秦秋阑拿干毛巾敷眼的擦了擦头发就向外走。
天已经全黑了,暖橙的灯光成了屋里唯一的光亮。
顾厌静坐在木桌的尽头,身上的脏衣已经换了一套丝绸做成的睡衣。
看起来面料就不错,柔软的附在主人身上,雅白的布料被光晕染上了浅橙。褪去繁华的苗服,顾厌长发披散,整个人素雅到了极致。
秦秋阑坐到顾厌对面,对上他投来的疑惑视线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不回来?"一句质问的话语从秦秋阑口中蹦出。
不等顾厌做回答就继续问了下去:“是因为我吗? 我让你感到麻烦了吗?”
本应该是质问的语气,从他口中说出却显得平静,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好。
顾厌沉默的看着秦秋阑乌黑发亮的眼睛,好半晌才开口回道:“不是,不是因为你。你还没重要到让我不回来。”
“那为什么不回来。”此话说出口,秦秋阑才发现有多冒昧。
他跟顾厌根本没熟到这种地步,顾厌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回答他。也许是顾厌靠在树下的影子太过熟悉,让自己鬼迷了心窍。
“有事。”顾厌言简意赅,并没有详说。
没有冷嘲热讽,秦秋阑有些意外。今晚的顾厌好像格外的好说话。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顾厌终于有所动作
起身,从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抽身。秦秋阑靠在椅背,每一次见顾厌,好像都让自己格外的累。
鞋子与木板的摩擦声在地上重新响起,秦秋阑眯了下眼,看到顾厌手中拿了个不明瓶子朝自己走来。顾厌单手拉过秦秋阑的手,另一只手从瓶子中抠出一小坨绿色物体涂抹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带着淡淡的刺痛,传入秦秋阑混沌的神经。
他没有动作,只是等顾厌随意的涂抹完才抽回手问道。
“这什么?”
“不知道。”
秦秋阑被呛了一下,看他这态度八成是恢复了点力气。
不难猜出八成是给自己抹药呢。
秦秋阑勾起嘴角笑了笑,心中对这嘴硬心软的小孩有些心软。
刚洗过澡,伤口泡了水有些发白,浅绿色匀在上面,看起来向绿意盎然的草坪。
秦秋阑单手微微曲起,药膏在手心晕开。
他拿起顾厌放在桌上的草药,对这顾厌离去的背影晃晃:“顾厌,这瓶东西不要了吗?”
顾厌的声音恢复成原样,隔着楼梯传入秦秋阑耳中。
“不要了,给你吧。”
高挑的身影最后隐没在楼梯的拐角,只留下一片衣角。
冷清的家中难得因为另一人的到来添了丝生气,不论是对秦秋阑来说,还是对顾厌来说。
楼上…
苍白却不显羸弱的手从桌上拾起一个素色发圈,青筋因动作变得突出。
顾厌抬起手,把身后散着的长发束起扎了一个低马尾。口中叼着一个橙色塑料棍子,是秦秋阑不久前给他的棒棒糖。
嗯…橙子味的,顾厌不是很喜欢。
丝绸睡衣的扣子被主人家一颗一颗解下,随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露出少年苍劲有力的腰腹,常年隐在苗服下的肌肤失了血色,肌肉在光影的勾勒下显得格外性感。
唯一的不足是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痕遍布,青紫交加,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被红色染料染上不可调和的色彩。
顾厌看着镜子中自己身上的伤痕,皱了皱眉,拉开一旁的抽屉抽出一个瓶子。
对这伤口轻轻地把瓶中药粉撒上去,细密的疼痛如针脚般刺着血痕,顾厌眼都没眨一下。
只是看着药粉与伤口处融合,化开,然后形成。血滴从里渗出。
看着即将滑到小腹的血,顾厌垂眸抽出一张纸,细细的给血迹擦干。
雪白的纸巾大半被嫣红的血染透,等到血液在伤口处微微凝固,那沾满血的纸巾被顾厌随手放到了一旁。
伏在桌边的蛟终于有了动作,快速的爬到纸巾附近,趁着顾厌不注意一口咬上染着血污的部分。
“别吃,脏。”顾厌的手在蛟的头上不清不重的拍了一下,试图去扯出它口中的纸巾。
本就染上血有些发软的纸巾在双方争夺下裂成两半。看着平时乖巧的小蛇现在一副护食样,顾厌也有些恼了。
单手卡住小蛇的头,另一只手的手指伸进大张着的嘴里抠出了那破裂的纸巾。
顾厌不爽的“啧”了一声,放开蛟的头,拿纸巾把它搞出的狼藉包起,随手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护食样也不知道像谁?
顾厌套上衣服,看着蛟在一旁缩成一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我哪天饿着你了?”手指又在它头上敲了一下。
莫名的想到了楼下的秦秋阑。秦秋阑倒不护食,不过护画具,今天扶自己的时候还特地把画具换了个自己碰不到的地方。
自己这么脏,倒是挺宝贵自己的画具。
尖锐的犬牙一用力把抵在舌尖上的糖果咬碎,橙子味的酸甜弥漫开来。
顾厌眼睫颤了颤,果然他还是不太喜欢吃橘子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