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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听到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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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月末这一天,秦秋阑这几天过得算是浑浑噩噩。日夜颠倒的作息把之前的一切都打乱了。
又一次在接近十一点的夜晚醒来,秦秋阑头疼的点了一只烟,看着手机上显示的31号有些恍惚。
马上过完了。
窗外的雨声很大,被雨冲刷过的泥土味似乎透过了木板,从四面八方渗透进了房间里。
雷声一声比一声大,尼古丁的气息在鼻尖盘旋,在今晚的夜里好像格外的呛鼻。
身上的大衣在无人的夜中显得格外厚重,秦秋阑抬手脱掉,露出里面亚麻棕色的针织衫毛衣。
秦秋阑在床外抖抖烟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摁灭在一旁散落的画纸上,烫出一个小小的圆洞。
钻进被子的里面,秦秋阑发着抖刚盖上的被子没有一丝暖意。他紧紧裹着,试图从中汲取那没有的热量。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一个人活着很舒服吧?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你凭什么活着。”
“你一个人活着怎么不去死啊!你去死好不好。”
“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求你了。”
混乱的杂音消失后,他看到了梦的尽头,是连绵不绝的烟雾和滔天的火光。
他飞奔着朝那个方向跑去,试图跃进那无尽的火海。
在烈火焚烧到身上的前一刻,他从床上颤抖着醒来,耳边的哀嚎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明。
秦秋阑跌下床,哆哆嗦嗦的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香烟并点燃了。
大力拉开右侧小臂的衣料,想也不想直接摁了上去。皮肉被烤焦的气味散开,又带着淡淡的烟味。皮肤灼烧的痛感迫使秦秋阑的理智回来了些许。
楼上玻璃大片碎裂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板传来,秦秋阑抬眼盯着楼上闹出的巨大动静,是顾厌。
甩去耳边和脑海依旧存在的画面与声音,秦秋阑顾不得其他,现在只想抓紧上楼看看顾厌,看看能证明自己还存活在世的证据。
摇摇晃晃的冲向楼梯,踏足上了那个一月以来自己从未进去的二楼。
一共23阶台阶,秦秋阑摔了四次。
登上最后一阶台阶,哭声,尖叫声幻化成了刺耳的耳鸣,带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秦秋阑眼前有些发黑,他抬起右手,指甲狠狠的按进刚刚被烟头烫出来的伤痕,被烫成一个小圆点的伤被指甲按的陷进去了一道痕。
秦秋阑苦笑,这一次的后遗症,好像格外严重。
缓了缓心神,他几乎是直接撞开了那个紧闭着的木门,木门被推开时,带动了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屋内光线昏黄,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夜灯,但却被顾厌的身子遮挡去了大半。
在看清屋内的场景时,秦秋阑的瞳孔骤然紧缩。顾厌侧站在夜灯前,留给自己的是半面阴影,头微仰着长发披散的垂在身后,口齿张开着露出一点点舌尖,光打在他的侧脸,描绘出他脸上难以用画笔画出的五官。
只不过那舌尖上还攀附着一条正在缓慢爬行的蛇,赫然就是前段时间自己刚摸过的蛟。
顾厌垂下暗红的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血光与惊讶,只余下浓浓的趣味。
他静静观察着秦秋阑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化为呆滞与迷茫。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个表情的。他这时应该像之前所有见过自己这副样子的人一样,尖叫着从苗山滚出去,然后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搬走,自己就可以独自一人葬在这里。
等到蛟终于从顾厌的口中爬出,秦秋阑才嗓音干涩的开口:“我听到玻璃碎了,你没受伤吧?”他特地避开刚刚那诡异的场景,突兀的说。
而对面的顾厌却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顾厌歪了歪头,侧身把挡住的光放出。
“没有,没有受伤。不过秦秋阑,没有人告诉过你不敲门就进别人房间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吗?”他狭长的眼睛从秦秋阑的头顶慢慢移动下去,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而秦秋阑也如顾厌的愿,在这段凝固的时间里把目光放在了顾厌的胸口处。
银色的饰品中央安静的趴着一个如半个手掌大小般的虫子,如果是单单的虫子那还不至于让秦秋阑看这么久。
可那虫子背部上的花纹,赫然是自己扭曲尖叫的脸。人对自己的脸总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哪怕被黑遮挡了大半,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
背脊因呼吸还在微微颤动,图案上大张着的嘴巴在不停变换,发出那凄厉的哀嚎。那双眼中是灰色的,像是一片死寂的海。
越到后面,秦秋阑感觉自己反而莫名的平静下来,他听到了自己的疑问声在耳边:“这是什么?它在说什么。?”
顾厌低头,盯着身上匍匐着的虫子看了一会儿,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少年人的笑声在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出。
手指一拨,虫子从身上掉落进手中,他把玩着这个道:“这个是人面蛊,”顿了顿又拉长了音调“能听到了什么?那就该问你自己了。”动作间看的秦秋阑激起一阵麻意。
人面蛊被丢在地上,慢悠悠的向前爬去。
听到刚刚那话的秦秋阑对上顾厌带着戏谑的眼神追问道:“什么意思?”
顾厌抬起一根食指,举起放在唇前眼睛笑得微微眯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好话。
“千人千面,千人千声,一千个人能听到一千种声音,至于你能听到什么?那就全靠自己的内心。”
话毕,抬起脚一脚踩上那个刚爬出不到一米的人面蛊身上。
虫类甲壳被踩碎的声音响起,白中带红的血浆在脚底爆开。
秦秋阑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弯下腰猛地干呕出声,他吐的很凶,像要是把全身的血脏都一同吐出。可将尽一天没吃东西的身体里泛上来的只有酸水给口腔带来冲刷不掉的苦涩。
到最后他几乎是夺门而出,门外的风雨大作,他却看也没看一头扎进那连绵的阴雨。
身后顾厌勾起的嘴角早在秦秋阑弯腰干呕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他像个沉默的创作家,看着自己的缪斯从神坛跌落,又或是一个雕像,看着自己的作家在雕刻自己时慢慢变得疯魔。
心中有爽感,他赌对了,没有一个人会不害怕这样的他,但更多的也是无尽的冷意。说什么要把自己当弟弟,为什么连一句解释也不愿意听?虚伪。
可眼前浮现的是秦秋阑跑下楼的身影,像是之前被母鹰抛下的那只幼鸟,有着无尽的悲鸣。
顾厌终于跌坐在床上,心里泛起酸意。没有想这样的,我没有的!哪怕是装出来的亲近,我也想极力挽留。
秦秋阑冲出门后,雨点像银针一眼砸在身上,羊毛衫浸足了水,沉重的贴在早已麻木的躯体上,附加了挥之不去的冷意。
全身上下都是湿湿的,可唯独眼睛却干涩的要命。眼皮滚烫,却流不出一滴泪,来滋润这片干枯的土地。
心理上的动荡早已停止,生理上的却还未褪去,秦秋阑伸出仍然发着抖的右手,张开又虚虚的拢上,好像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惧意还是冷意。
雷声轰鸣,顾厌盯着外面的暴雨终是坐不住了,他冲进雨幕,却被雨点冲刷的睁不开眼。
秦秋阑的踪迹被大雨埋没,让人探寻不到他的踪影,顾厌没办法,只好顺着去往苗寨的路慢慢寻过去。
坏在大雨,好也在大雨,顾厌往前走了差不多五六百米,就看到了倒在树边的秦秋阑。
在看到秦秋阑的瞬间,提起的心才算放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消散开来。秦秋阑的双眼紧闭着,那双眼睛被藏了起来,顾厌皱了皱眉。
顾不得他身上沾染上泥泞的衣服,顾厌弯腰给他一把抱了起来。
抱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着实谈不上轻松,可顾厌却走得很稳,一步一脚印,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脚下的泥路被二人的重量压的有些塌陷下去。
怀中的秦秋阑被顾厌护在身下,雨点大部分被遮挡,靠着的人身躯温暖有力,他动了动手指,一把抓住那温热的手。
顾厌被抓得一怔,看向怀中还闭着眼的人,手轻微的抖了一下,:“你好点了吗?”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眼皮在不停的颤动。
顾厌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抱着秦秋阑往前走。
可抓住自己右手的那双手却不老实的开始扣挠。
秦秋阑的指甲本来就有些偏长,光能更别提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手上更是没轻没重。
感受到疼意在手中蔓延,顾厌低低的骂了一声,有点想现在就把他丢在这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是七分钟,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十五分钟。
苗寨的吊脚楼终于出现在了顾厌的眼前,他加快了速度,全身湿漉漉的他抱着全身湿漉漉的秦秋阑停在的龙飞鹰的家门口。
刚刚一直在走倒没什么感觉,现在一停下来就感觉冷风在止不住的从衣服的缝隙里灌入。
秦秋阑浑身发着抖,脸上的苍白被潮红覆盖,顾厌靠在他身旁,他轻轻挪动着,靠近那身边唯一的暖意。
被秦秋阑滚烫的脸颊撞了个满怀,顾厌有些讶异。
他扶起秦秋阑,指骨包住秦秋阑的额头。
嗯…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