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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电光火石 ...

  •   城楼的断木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火星裹挟着浓重的硝烟冲上天空,将襄阳城头染成一片猩红。

      郭芙握紧手中的长剑,指节泛白,视线掠过眼前混战的人潮。如果说十六岁的掌心是细腻的脂粉香,那么三十二岁的掌心则是剑柄磨出的硬茧。

      昨天地上的血还没干透,今天就又洒上了一轮新的,她胃里一阵翻涌,厌恶从心底漫了出来。

      她好恨这种日子,恨枪剑穿透□□的闷响,恨倒下的一个个人被踏碎,恨数不清的黎明和黄昏都有号角响起,连做梦都浸在血泊里。

      她是怕吗?她早就不怕了。

      昨夜防守完回城时,听到几个小兵低声讨论,“万一守不住...”,她躲在墙后默不作声,她知道所有士兵都是迷茫的,靠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可是守不住又怎样?守一刻,便有一刻的灯火,守一日,便有一日的朝阳。就像爹爹说的,这城不是石头砌的,是千千万万个想好好活着的人撑起来的。

      突然,温热的血溅到了脸上,打断她的思绪,她眨了眨眼。

      厌恶吗?当然厌恶。

      可她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她不能让爹娘再弯下腰了,他们的脊梁已经为这座城挺了太久,该换她来撑一撑了。

      而杨过,他大概正跟龙姑娘还有雕儿畅游在某个开满花的山谷,衣角全是花的香气而非血污吧。

      她何曾不羡慕杨过的自由自在了?可杨过有他的江湖,而她有她的城。

      城门背后,是那些缩在床底的孩童,就跟小时候桃花岛的自己一样,眼睛都是有光的。

      正怔忡间,旁边的喊杀声变了调。郭芙转头看去,本来处于上风的耶律齐被新来的一队敌军死死围住,蒙军的刀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手中的长枪舞动得越来越艰难,敌军瞅准空隙,长刀向他的头顶劈下去。

      “齐哥!” 她的心脏瞬间被攥紧。

      还好耶律齐及时抬枪去挡,“哐当” 一声巨响,虽然成功挡住了,但在他踉跄后退几步时,胸口又不慎被一名敌军用长矛划破,鲜血喷涌而出,他单膝跪地,用长枪支撑着身体,可周围的敌军已经围了上来,刀光晃花了郭芙的眼。

      她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想帮忙却过不去,身侧的两队敌军像枷锁般将她困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被围攻,绝望感一点点将她吞噬。

      另一头,杨过带着小龙女和雕兄,终于赶到了战场。

      他急忙跑上一个小丘,眺望整个战场,终于寻到了那个被敌军围困的倔强身影,欣喜盖过了一切。过去十六年他比教书先生还要沉稳守礼,如今却得意忘形,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他想要引起心爱女子的注意,想要向全世界炫耀。

      杨过深吸一口气,俯视战场众人,无数双眼睛望向他。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牢牢锁定住人群中的郭芙,用尽全身力气,隔着整个战场的人潮,他大声喊道:“郭大姑娘,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去救你丈夫出来!”

      郭大姑娘,而不是耶律夫人,因为他杨过从来就不承认那门亲事,而之所以强调丈夫一词,是他想让郭芙看看,看看这就是她引以为傲的“丈夫”,还需要他去救!

      杨过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有激动,又有几分复杂的试探。郭芙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杨过。

      战场上厮杀的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错愕,纷纷一怔,攻击的节奏都慢了半拍。

      围在耶律齐身边的敌军爆发出一阵哄笑,一时间竟忘了攻击,阵型也散乱了不少。耶律齐挣扎着去反击,不愿让妻子受此屈辱,可伤势过重,他的攻击在蒙军看来只是螳臂当车,他再次被击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里的妻子驾马朝远处的小丘奔去。

      马蹄扬起,冲破敌军的包围,郭芙朝着杨过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一跃下马,“噗通”一声,没有丝毫迟疑,挺直脊背跪下,然后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磕头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动作干脆利落,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反倒是杨过,他满脸错愕,瞳孔放大,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不对啊。

      不应该是这样啊。

      她那么骄傲的女子,襄阳城的公主,她应该怒斥我......而不是这样若无其事地下跪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杨过还陷在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梦里。

      那份情筑起了他的全世界,而郭芙串起了他的整个人生。

      因为她,他去了桃花岛。

      因为她,他被送去了终南山。

      因为不想被她小瞧,他努力修炼。

      因为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他转头去自杀。

      因为她,他放下了杀父之仇,

      因为她,他断了右臂。

      因为她,他在东海等了六年。

      因为她,他想要建功立业。

      他可以为了她不要自由,守在襄阳,只要她在身边就行。

      杨过固执地以为郭芙会在原地等他,殊不知这么多年原地踏步的只有他自己。他画地为牢,只困住了自己一个人。

      来不及多想,他双膝一软,“咚” 的一声也跪在了郭芙面前,与她相对,周围的喧嚣已与他无关。

      “郭大姑娘……” 杨过声音干涩,然后同样重重地磕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战场之上,两人相对而跪,身后是厮杀震天的襄阳大战,身前是关乎生死的牵挂与纠葛。

      这一幕落在战场上的众人眼中,瞬间让战场又静了几分,仿佛连兵刃相接都放轻了声响。

      敌军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满是莫名其妙。这俩人刚才不是还在对峙,怎么转眼间就拜天地了?这场景诡异得让他们忘了继续攻击,手里的刀都悬在了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丑雕趁机一翅膀拍过去,打倒了两个鞑子。

      郭靖在城楼上看得目瞪口呆,握弓的手都僵住了,而黄蓉则反应快得多,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又是浓浓的愧疚。“我的芙儿是真的长大了......”

      周伯通挠挠头,“黄老邪,这杨兄弟和郭丫头又在玩什么新花样?像是在拜堂成亲呢,哎,真是有趣!”黄药师手中的玉箫也停了转动,眼眸里闪过丝波澜。

      陆无双瞪大眼睛,喃喃道:“傻蛋他…… 他竟然……” 程英眼眶泛红,望着那两道相对而跪的身影,“情之一字,果然难断......”

      而小龙女依旧静静地站在杨过身后,看着他磕头,没有说话。她不谙世事,不懂其中复杂的纠葛。

      三个头磕完,杨过悄悄抬眼,见郭芙还跪着没起身,心里忽然起了个疯魔的念头,“她磕了我三个,我回了她三个,这…… 这也算夫妻对拜了吧?”

      耶律齐与她,可没有拜过堂。

      他是唯一一个,得了她这三拜的人。

      一股近乎荒唐的得意瞬间冲散了杨过之前的黯然神伤。

      芙妹以前就喜欢过我,既然我能让她喜欢上我一次,那就一定能让她喜欢上我第二次,何必现在急于求成呢?

      他轻轻扶起郭芙,“芙妹,是我的不是,真对不起了......我杨过胡说八道,你别当真。耶律兄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怎么会不救呢?”

      他勾了勾嘴角,不等郭芙回神,就飞身奔下了小丘。单手牵起八根缰绳,跟着跃上马背,以战阵中的连环甲马之法,向敌军刀阵冲了过去。

      “走!” 他一把将耶律齐拽上了马,右袖一抛挡开纷飞的箭矢,一路往回冲。

      郭芙急忙跑向耶律齐,见耶律齐浅笑着说自己没事,她这才放下心来,转向杨过,走到他面前,盈盈下拜。

      “杨大哥,我这一生都对不起你,但你大仁大义,以德报怨,救了……”声音戛然而止,她竟哽咽地说不出话,低垂的双目已是通红。

      “不必挂怀!”杨过惊慌失措,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

      耶律齐踉跄着也想上前,却不料被雕兄一翅膀给拦住。

      雕兄:你就别去了,不然我兄弟他又得对着我嚎一晚上。

      “你别哭了……” 杨过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独臂在身侧拧着衣角,布料被绞得变形,“要谢…… 要谢等你不哭了再说,你这样…… 我……”

      杨过实在说不下去了,看着她红红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哪怕此刻让他跪下来求她,只要能止住她的难过,他也是愿意的。

      郭芙别过脸,用力拂去眼泪,又重新正色行了一礼,“杨大哥救了我夫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今日之恩,我郭芙记一辈子。”

      这副从小到大都爱逞强的样子,看得杨过心头发紧。

      “芙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只一起呆了几个月,可在我看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虽然常闹别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我二人唯独只和对方闹别扭呢?

      “其实情若兄妹。”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大哥吗?

      “只要从此以后,你不再讨厌我、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原谅我才顿悟,原谅我让你等了这么久,原谅我迟到这么多年,你不要讨厌我、恨我好不好?

      郭芙向来迟钝,而他也不再打哑谜,只差把每个字都拆开了给她看,他放下了在她面前一直耿耿于怀的自尊,只为乞求她的原谅。

      那些话像羽毛拂过心尖,往事刹那间如电光火石般在郭芙心头一一闪过。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了十几年的片段,此刻像潮水般涌上来。她低头看着自己膝头的泥印,心头一颤:“我真的讨厌他吗?真的恨他吗?为什么别人都是拼命讨好我,而他却从来不理我?原来我心里竟一直都念着他吗?”

      看着眼前女子陷入沉思,杨过松了口气,终于让芙妹重新开始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他向雕兄使了个眼色,丑雕也就松开了耶律齐。

      当初的少年妄念,是断壁残垣里长出的野草,可当蒙哥的黄旗在高台上晃得刺眼时,那野草忽然疯长成燎原之势。

      杨过走过去,一把拉过耶律齐,“耶律兄,大丈夫就理应血洒疆场!”

      耶律齐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身形已随他向前冲去,两人足尖在小丘边缘上一点,径直坠向下面的混战漩涡中。

      耶律齐有些脱力,落地时重重跪倒在尸堆上,喉头尽是血腥味。

      杨过却像是没看见,落地的瞬间便已窜出,独臂在地上一摸,攥起几块碎石握在掌心。他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敌阵中,避开迎面劈来的长刀,反手将一块碎石掷出,正中一名蒙古兵的咽喉。鞑子纷纷闷哼倒地,杨过踩着尸体向前疾冲。

      耶律齐挣扎着站起,一支冷箭却擦着他的脸飞过,他急忙旋身躲闪,却又牵动了肩头伤口,疼得眼前发黑。身后几名蒙古兵趁机围上来,他只能勉强举起长枪抵挡,每一次都让伤口渗出更多血来,他的脚步越来越沉,与杨过的距离越拉越远。

      在离中军帐不过数十步时,杨过忽然瞥见帐前高台上那个魁梧的身影。蒙哥正披着镶金铠甲,手指着城下战况高声喝令,周围数十名亲卫举着盾牌围成铁桶。他心头一震,脚步猛地顿住,手里掂量着一块石头,那石头棱角锋利,沉甸甸的压在掌心。

      他借着一具马尸的掩护,将内力凝聚于左臂,手腕轻轻一抖,那石子便如流星般穿透亲卫之间的缝隙,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蒙哥面门。

      蒙哥正高声呵斥着退缩的士兵,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已被硬物狠狠击中。“噗” 的一声闷响,石子竟嵌进了他的颅骨,他瞪大了双眼,脸上还凝固着震怒的神情,身体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从高台上滚落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蒙哥的亲卫,他们疯了似的扑向高台,将那具滚落在地的尸体死死护住,凄厉的呼喊声瞬间撕破了整个战场,“大汗!大汗崩了!”

      周遭的厮杀声陡然停滞,蒙古兵纷纷望向高台顶端,只见那个位置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惊吓之余手中的兵刃也都当啷落地。

      这声呼喊像块巨石砸进沸腾的油锅,离中军帐最近的蒙古兵先是僵在原地,随即爆发出恐慌的骚动,有人转身往后方跑,有人还在茫然挥刀,阵型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战场上的宋军不懂蒙语,起初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蒙古阵营里出现溃败的迹象,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蒙哥死了!鞑子要退了!”

      宋军顿时士气大振,原本疲惫的身躯仿佛又注入了力气,他们挥舞着兵刃向敌军发起了反扑。

      没过多久,蒙古阵营里升起了撤退的号角,剩余的大部队慌张向北溃退。

      杨过站在原地,独臂微微颤抖,看着撤退的蒙古军队,他一脚踹翻了那面蒙古王旗,然后转身向远处的小丘望去,小丘上的人影因为距离太远而成了一个个小点。

      但他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个明媚娇憨的女子,她笑着拍手叫好。

      “杨哥哥,你杀了蒙哥,我怕是不许你都不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电光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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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断更,复更时间不确定。 开了个短篇在新文,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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