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金戈传（二） ...
-
他们二人对视许久，直到那老人家一拍手掌：“方才看背影有些相像之处，真叫我不敢认，这不是小月嘛！你不是……”
“夫子！”闻人月立即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下界来有些要紧事要办，还请夫子不要轻易道出我的身份。”
“哦……哦，我明白的。”夫子拍了拍他的衣袖，笑说，“你看着比以前成熟许多，来我府上坐一坐，叙个旧吧。”
守卫见他们是熟人，搭话道：“既然二位都找黄大小姐，可以一同前去府上拜访。”
“这是自然，让我领路便是，有劳了。”夫子浅浅拱了手，带着闻人月往城里走。
闻人月见杨岁卿在原地站着，不知在望着城里的哪一处，于是轻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将他一并拉进了城里。
“夫子，这是我的师尊。”闻人月轻声将二人互相介绍道，“师尊，这便是我同你时常提起的夫子了。”
“我记得。”杨岁卿点了点头。
夫子难掩喜色，感慨道：“那便是真正的仙长了！仙长不嫌弃的话，也与小月一同到我府上来吧。不知二位找黄大小姐有何要事，如果着急的话，我也可以先领着你们去黄府。”
“倒也并非要紧事……”闻人月沉吟片刻，“方才我问那守卫，他竟然说不知有闻人氏，于是我想着问一问与我家毗邻的黄府。若是连黄府都没有，那恐怕我与师尊是来错了时候。”
“不过见到了夫子，我这心里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也没那么担心了。”
夫子摇了摇头：“说起闻人氏，我还曾试着去山神庙中祭拜，希望他能传个话给你，如今看来你在天上也收不到凡间传信。你们闻人一家，自你成了仙后，就举家搬到了槐城。”
“怎么又是槐城？”闻人月十分疑惑，“我那时与父母告别，他们并未提及这个打算。”
杨岁卿忽然出言问道：“他们可曾说过什么？比如搬去槐城的缘由……”
夫子开办的学府离城门不远，三言两语间，他们已走到了他的府邸门口。他搭着门，表情似有些为难，停顿许久才说道：“他们说，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若以后有缘再见到你，让你别担心他们。”
闻人月急道：“在城门口，我听见不少人议论槐城出事了，这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往槐城寄信去，那些信使也是有去无回，渐渐地，已经没人愿意往南边去了。”
闻人月脱口而出：“那我去瞧瞧。”
天边一道急雷闪出云间，瞬时整个北淞城的雪就变为了一场急促的雷雨，这道迅雷像是来赶场子的。
闻人月被杨岁卿轻拍了肩膀，师尊看了看天边，对他发话道：“不急。先在北淞城多待一待。”
他们在天庭已见过劫雷，知道这是天道给予的警告，他若是此时入槐城，恐怕真会忍不住介入亲人的因果之中。
闻人月盯着天边的浓云，浅声道：“救自己的亲人也不允许吗？”
那道雷更近了些，几乎炸响在他们耳畔，夫子“哎哟”一声，叫道：“雨下大了，我们进屋去说吧。”
他推开门先往府里跑去，杨岁卿在闻人月身后，看着他面上逐渐露出些微恼意，于是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面颊。
闻人月险些被他冰凉的手吓出魂来，下意识去拉下师尊的手，又意识到他的动作不太妥当，忙轻轻甩开了。
杨岁卿：“冷静了些吗？”
闻人月目光转开，缓缓平复了轰鸣的心跳声，低落地应了一声：“嗯，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成了神仙，有诸多能耐，若事事都要掺和，岂不是像开了挂一样。”
闻人月难免生出疑问：“开了挂？”
“如果所有神仙像我一样，一剑能斩杀天帝，这就是开挂。”
一道明亮泛白的雷光，立刻炸在杨岁卿面前，被他迅速抬手提剑挡下了，闻人月看得呆滞了。
“师尊，这可是劫雷……”闻人月喃喃道，“如果我有你的能耐，何愁亲人的去向……”
“然而事实是，就算凡间没有任何事能威胁我，我也会处处受制。”
杨岁卿眼神缓和了一些，提醒道：“这便是当神仙的代价，只能旁观凡人的因果，而不能插手。这也是我们在文泉司该做的事，只纠正错乱纠缠的因果，不可改变既定的命运。”
“我没想到，师尊也会信命。”闻人月苦笑道。
这时候，夫子喊了他们一声：“仙长，小月，快进来躲躲雨吧。”
杨岁卿率先提步向前走去，回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后来的代价太大，不得不信了。”
闻人月跟了上去，感觉出那一瞬间的师尊似乎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悲戚，他的眼神落在了石剑上面——众仙皆知，杨岁卿的荻花剑碎得只剩剑柄，从今往后，他便不再拿任何一把剑。
莫非他这一番话，指的是荻花剑？
====
夫子邀他们二人坐着，拿了干巾过来擦身，等倒上了茶，他说道：“小月啊，自从你成了仙，我这府邸的门槛要被上门拜访的人踏扁了。肯定是那群孩子们回家后，把你当成了谈资，这事才传了出去。”
闻人月笑着说：“别怪孩子，我成了仙后，有时还念着他们呢，说便说了吧。我本就隐居在你府上修行，北淞城除了家里人，街上也无人认得我了。相信神仙一说的大人，我想应该也不多。”
杨岁卿嗅了一下茶香气，又将杯子放下了：“方才似乎没听见小孩的声音。”
“这粗茶是不是不合仙人的胃口？”夫子转而问道。
“我师尊辟谷许久了，夫子不必介意，”闻人月帮着解释了一句，也问道，“对啊，平日我来的时候，有不少小孩来迎我，今日都去躲雨了？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夫子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摇头：“别说那些孩子们，若非今日没在城门口碰见你啊，你哪怕晚一日过来，我也不在北淞城里了。”
“嗯？夫子要去哪里？”
“你也知道槐城如今的情况，据说槐城外的山道上都长满了槐树。北淞城本就与槐城离得近，那里的消息也多少传了一点进来，据说城里的米面也遭殃了，不论怎么保存粮食，都能被那些诡异的槐枝卷走。整个城的人都在往外逃，但没一个人能逃出来，那里几乎变作了死城啊！”
杨岁卿问：“既然没一个人逃出来，槐城的消息又是谁传的？”
“是一位方士在山道上往槐城走时，通过一双阴阳眼看到了槐城的满城腐骨，因为他身上有些本领，赶紧叫停了车马。他说那时候已经有槐枝缠在路边的山上，打算将他捆束，好在槐枝怕火，被他用符咒一烧，这才从那诡物的枝条纠缠下逃出生天。”
“后来，那位方士又找来同行一起去槐城一探，确如他之前所言，甚至槐城的情况愈发糟糕，还出现了人吃人的景象。而那槐枝的枝条往前更近了些，不出三个月，便要涌入北淞城了！”
闻人月皱眉道：“竟有这等事……”
他们曾在纠正《狐皮仙人》这本书时，领教过那槐枝的恐怖之处，那槐枝不仅能够操纵妖狐的神智，还不惧天雷，恐怕畏火也是一时退却，它们很快便会恢复原样，就像那方士所说的，野蛮生长到北淞城也说不准。
杨岁卿此时不由皱了眉：“那时的槐树还没有这么猖獗，或许那时该想尽办法斩草除根。”
“那东西火烧后仍能复生，连劫雷都不怕，我们又如何能将它斩草除根？”闻人月不禁叹道。
杨岁卿沉吟片刻，不再说话了。这时候闻人月的脑海里却忽然响起一声传音：“将归元的神魂散去，便能解决槐枝的问题。只是那家伙十分狡猾，不一定能找出他的破绽。我们在明，他在暗。只能等他沉不住气，先来找我们了。”
这话确实不适合在夫子面前讨论，闻人月垂下眼睛，在传音中轻声道：“师尊为什么这么肯定，归元一定会来找我们？”
杨岁卿在传音里无端笑了一声：“因为你是昔瞳。”
闻人月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尊，这时候怎么不藏着掖着了？竟然亲口承认他的身份……
夫子不禁问道：“仙长，槐城一事还可有转机吗？”
杨岁卿摇了摇头，说道：“天道并不许我们师徒插手，方才的劫雷已经追到了府门前，若我们出了北淞城，直接动身前去槐城，恐怕中途便会被这雷追着劈。”
“唉！”夫子长叹一声，“那就没办法了，北淞城的人快走光了，你们今日见到那些进城的人，也是从南边其他城中北上逃难来的。他们若再不走，城也要被槐枝吞去。明日我也将启程往北去。小月，你们既然无法插手此事，不如与我同行。”
闻人月用眼神询问着师尊的意见，杨岁卿将茶杯转了一周，摇了摇头：“我们暂且先待在北淞城，如果槐枝真的到了城门口，正好能在此地解决了这灾祸。”
“原来如此，那我们只能就此别过了。”夫子又为闻人月续了一杯茶，“你们之后若是没住处，就留宿在我这里吧，最近进城的人太多，客栈也都满房了。”
“谢谢夫子。明日一早，我去送送你吧。”
“好啊。那我继续去房中收拾行囊，你们在这里歇一歇。”
闻人月点了点头，起身送走了夫子。
杨岁卿看着夫子离开的身影，略有些出神，他转了目光，问闻人月：“这夫子说话颇有条理，住的地方也并非方寸之地，为什么你们这儿的人要唤他‘疯夫子’？”
闻人月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夫子以往总喜欢把修仙挂在嘴边，与人聊上没几句，就会扯到修仙上面去，说话也总是疯疯癫癫的。现在他见了师尊你这样的真神仙，可不是要装模作样吗？他教书时可正常了，孩子们都喜欢来府上找他。可惜如今孩子们怕是也被父母带走了吧。这里竟然没剩下我认识的人了。”
杨岁卿安慰道：“放宽心。至少我认识你。”
闻人月：“……”
杨岁卿又来了句：“况且，你跟着你夫子修行这么久，竟然连他的名姓都不知道，也算不上真正的认识。以后他去了北边，你再下界也问不到他的去处了。就算去求其他的神仙，不知道名姓也难办啊……”
闻人月脸有些麻，他抿着嘴想了半天，艰难说道：“以前夫子不想说，我就没再问……多谢师尊提醒，我、我今夜再去问一问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金戈传（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