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金戈传（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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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昔瞳以前咬过你吗？”
盯着杨岁卿脖子上的齿痕，闻人月一边用简单的仙诀为他疗伤，一边略带悔意地问道。
“你想听我答什么？”
杨岁卿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齿痕，对方下口太重，他如今没了仙元支撑，愈合效果也不甚理想。
血是止住了，留下了一个很有存在感的齿印。
“我……”闻人月语塞。
“我如果说昔瞳没咬过我，你万一哪天伺机再咬我一口。”杨岁卿淡然道，“我说咬过，那又不算你咬的。”
“……怎么不算，昔瞳不是我的前世吗？”
杨岁卿摇摇头，轻轻拍开他施放仙诀的手：“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感怀昔瞳与我的旧情。”
“那是为何？”闻人月执着地盯着师尊的眼睛，好像非要求出一个答案来。
“曾经有一位于我有恩的天界前辈……”杨岁卿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双袖拢着缓缓道来，“他托了梦来，让我照顾好你。”
“就算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相较于其他人，你是最适宜继承金牒天书的人。”
“继承？”
杨岁卿手指抚过方才闻人月搭脉的地方，答道：“我为何一定频频提起出师，是因我在这世上的日子本就不多了。你若是来得晚些，恐怕你的师尊，就该是赤玉了。”
闻人月听了这话，顿时耳边嗡地一声，这之后师尊又说了什么话，他便都听不清楚了。
他那些尚未生长完全的绮思，像是连根被斩断了一般，他看着手中的石剑，忽然打断道：“还有多久……所以师尊才坚持想让我出师，是吗？”
“……”
“等我出师以后，师尊你呢？你打算要撒手而去，你的文泉司也不管了吗？”
杨岁卿：“并非不想管，只是无能为力，人在世上，总还是要认命的。天帝为还我的恩情，曾让百草司取天地万千灵药，试解我身上衰竭之症。师姐常年去往北境，各类灵宝也取回来予我一试。可惜都于事无补，很庆幸你来得还不算晚，以后文泉司，我也打算交到你手上。”
“既然你总放不下自己的前世，那么作为我前世的唯一挚友，昔瞳，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杨岁卿慢慢挪了目光，盯着闻人月轻笑了一声。
“我……”
闻人月内心大乱，一时思绪纷繁，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却忽然说：“师尊可知，夫子那时是如何劝说我最终成了无道仙的？”
“不知。”
他没有提外面那假夫子的事，却说起当初旧人往事：“夫子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成了神仙也无益。我便问他，既然无益，我又何须去做。夫子答道，人生虽然不称意，但是太过短暂，如今上天为你搭下一个台阶，让你有漫长的时间来遍观俗世，你难道不好奇，这世上的生离死别能走多少遭，你又能在成仙后记下多少过路人？”
“我说，我好奇，但我为何要亲自体会，话本上有千奇百怪的神鬼之说，一个人的一生，乃至一个神仙的几世轮回，都能浓缩进一个故事，何必亲自参与其中。”
“夫子便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一直沉浸在他人的道路里，不去看自己的道，那是很可悲的。所以我走出了一条‘无道’，因为我没有按夫子所说，成为他所想的那种神仙。”
“……”杨岁卿只是看着他，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闻人月将石剑递给杨岁卿，从怀里拿出了自己那根战绩累累的残杆笔：“就算是师尊，你想给我圈一条道路，我也是不会走的。”
“……”杨岁卿浅笑了一声，没去接那把剑，让石剑自然地靠在马车的垫子上，“这时候你倒是能说会道。只是，凭你现在的本事，除了对我说‘不想出师’，似乎也并不能影响分毫。”
“假如我重新成为昔瞳呢？”
杨岁卿摆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拨动了一下，被闻人月看在眼里。
“惭愧，一直没机会和师尊说起我的猜测。”闻人月继续说道，“自从我们与元泽兄、鬼使他们告别起，我便在想一件事。只是那时候发了风寒，烧得太严重，直到回天庭才想起来。”
“那本《狐皮仙人》，我曾在摊子上看过原来的流传凡本，包括后来将它录入天书，内容也与我看过的无异。下界后我却发现，那本书本应该遭到归元帝尊篡改了。那么我看过的那本书，究竟是在哪个摊子上看的，又是什么时间看到的呢？”
“而这一回下界，我们落在了北淞城，这时的北淞城受了槐城影响，家人搬离原址，连夫子都与我印象中很不相同。最蹊跷的是，城中没有一个我认识的故旧。就算举城搬迁，也做不到这样干净利落。”
“你是想说什么？”杨岁卿问道。
“如果我们此次来到的是真正的北淞城，那过去我生活的那座城，究竟是哪里呢？”闻人月将手指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再关联起从下界起对我穷追不舍的天雷，而师尊你这些天的态度来看……《金戈传》与我有关，亦或者说，与昔瞳有关。”
天雷轰隆一声在耳边炸响，这一回仿佛就围拢在马车外，车帘映衬出惨白的电光，垂坠的流苏烧焦了边缘。
闻人月仍然没有停下，他说：“我问过兔仙，寻常仙君聚炼仙元，本就要千百年的功夫。我却只需几月的时间便能与赤玉仙君交手……师尊现在比谁都清楚，当《金戈传》被天书收录后，我便能重新取得前世昔瞳的全部仙元，是不是？”
“若非如此，为何师尊要我……”
杨岁卿一倾身，赶在天雷落下前捂住了闻人月的嘴，但手底下的人明显情绪上头，还想将尾音一并说完。
他目光在闻人月脸上迅速一掠而退，稍松开了手掌。
闻人月：“师……”
杨岁卿捏着闻人月的下巴，用别的法子堵了他的嘴。
被咬了下嘴唇的闻人月什么道理都讲不动了，只能僵直在马车里，舌尖没来得及收，也被顺势咬了一下，看起来师尊为了让他闭嘴，颇用了几分力气，很快他便吮到了一股血味。
杨岁卿担忧外面的天雷未退，想撑起身体撩开帘子看一眼，谁想被闻人月胳膊猛捞了下来，唇角被血印了个正着。
闻人月好像刚闻到荤腥的犬兽，利齿唇舌全招呼上来，没一点章法，杨岁卿脖子被对方手臂紧紧缚着，挣了几下都没挣开。
于是他在几个招式间选了一个最温和的，闻人月唔地一声弯腰捂住腹部，杨岁卿终于得以离开。
等杨岁卿坐定，这才说道：“你疯了？”
“师尊……分明你先的！”闻人月为自己小声争辩了一句。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谁先谁后，也没什么分别。”杨岁卿往他身下随意瞥了一眼，说道，“我凡身难敌仙人，自然是事急从权，而你是顺杆子往上爬。”
闻人月心虚地别过眼神，没等他辩解，杨岁卿又说道：“听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这一路上观察倒是仔细，好在你不是个呆傻的，我今后也可放心走了。”
“师尊！”闻人月立即打断他，以防他又要说什么托孤的话。
杨岁卿望了车帘一眼，说：“《金戈传》只是个带你下界的理由，至于是谁写的，什么内容，都不重要。”
闻人月回想了前因后果，道：“所以，师尊府中的霜月仙花，还有赤玉仙君的那把刀……都是为了引我发现这本《金戈传》吧。”
“不错，既要做戏，那便要做全套。我交代了缘由，师姐自会帮我。”
闻人月不解道：“师尊若要我下界，我自然二话不说要跟着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用得着如此麻烦地布置吗？”
杨岁卿：“我们必须这么做，不然抓不到他。”
闻人月：“他？谁？”
杨岁卿盯着闻人月的双眼，说道：“藏在你背后的归元帝尊。”
闻人月悚然一惊，下意识偏头移开目光。
杨岁卿收回视线，继续说道：“昔瞳伴生一对金瞳，左目半闭，可通晓过往，右目圆睁，可洞察未来。我在南天门接到你时，以为这对眼瞳已经随着轮回遗失了。然而，上回在梦中遇见归元，我怀疑他曾用某种法子偷走了昔瞳的左眼，当年我和赤玉以为杀了他，但他或许用那枚眼睛逃到了过去。”
“为什么？他要那眼睛做什么？”
“回到过去，可以改变很多事。”杨岁卿摇了摇头，“金瞳落在他手里，更能犯下很多恶孽。那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何我们即将出梦，雷劫却冲你而来。后来回到天庭，赤玉曾私下对我说，你的眼睛偶尔会让她想起归元。我才想明白其中关窍，他恐怕用自己原本的一双眼，换走了昔瞳的金瞳。”
闻人月不解道：“但是，我从出生起便是这双眼，并未有过眼疾或是意外。”
“因为发生在更早些时候，”杨岁卿叹道，“归元仙元尽碎，飘入了冥河里。我托冥王查过生死簿，那时的你，还没有渡过奈何桥。”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金戈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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