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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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鹤阙见到赵羌谪，是在良善居里。虽然江秉一再告诫，甚至命令江鹤阙入京后不能见赵羌谪，说这人心机深沉，可江鹤阙觉得那定是危言耸听，然后抛之脑后。
因为正如此刻，赵羌谪是个毫无威胁的纯良兔子。
“见你一面可太难了，世子。”江鹤阙有模有样地学他坐着，腰板挺直。
赵羌谪面色和煦：“事情忙，我又常病。”
“之前的事儿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江鹤阙倒出两杯茶，讨喜道，“往后咱是朋友。”
赵羌谪端起一杯：“嗯。”
“你府上可真冷清。”江鹤阙撇撇嘴，“高往然近来跟府上的美人儿排了支新舞，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可是常人望尘莫及的，你要不要看？放心，我让人乔装，保管没人知道。”
赵羌谪摇头：“我倒挺喜欢这样。”
“你是怕有人参你。”江鹤阙神秘兮兮地说。
赵羌谪没否认。
“你从小就这样活着，不累？”江鹤阙撑着头看他，“位高权重但不能寻欢作乐有什么意思。”
赵羌谪像是不明白，他微垂着眼道：“老师说不能贪图享乐。”
江鹤阙乐了：“是不让贪图，又不是不让碰，你再过两年也得娶妻，什么都不会怎么行？”
赵羌谪沉默。
“想不想去外边转转？”江鹤阙挪动身体靠近赵羌谪，“请你吃茶听琵琶。”
赵羌谪冷淡地说：“我在守孝，不能听。”
“上次你出府听曲儿不也没人敢参？这样，我听，我把人叫到你府外面弹，你在里面听，怎么样？”江鹤阙从腰带间抽出扇子一下抖开，笑着说，“小爷我真聪明。”
赵羌谪说：“等我过了孝期再听，你也别让我为难。”
江鹤阙赶忙应道：“也行。”
赵羌谪起身，两人便在天仙湖旁散步闲聊。
直至傍晚，江鹤阙离去。
顾南庭走出梅林，在赵羌谪一侧说：“江鹤阙先前已经下定决心杀你，他不会如此轻易与你修好。”
赵羌谪淡漠地看着天仙湖上的雪：“我知道，你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顾南庭给他撑伞：“还在查寂州刺史徐之然，查他们的账是笔大工程，乌州、户部的账都还没查清楚，我准备接下来找高往以的私账查查。”
“此事需速战速决”赵羌谪说。
顾南庭点头，顿默片刻：“我有个疑问，你是西南世子，又贵为侍中，一呼百应，说句大不敬的，你要是想杀一个人，大可以直接清君侧，什么不比借我查案好？”
赵羌谪望着脚下的雪沉默很久，声音发轻地说：“你现在是看不明白的。”
“你跟我说，我就明白了。”顾南庭看向他。
赵羌谪平静地弹了弹袖上的雪：“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所作所为皆是圣意。”
……
宋寅今日不当值，本打算去后院练刀，却被当值的宋晨叫住了：“今夜西街梨花坊有席，会有大群学子以及文官参与，已经报过了，世子让你去盯着，以免出事。”
宋寅进入梨花坊时，学子满座，他们见着宋寅，无不上前攀谈。
宋寅没理，他也不与这些学生文官过多接触。
今日摆席的是翰林院大学士卢方正的的儿子卢怀恩。此人学术不精，交友庞杂，因此宴席上不仅有翰林院学生，还有六部九寺的诸多官员，能以一己之力聚集裴党近一半党羽，只能说他实在人脉惊人。
酒至三巡，学子们便趁着酒兴吟诗作对，宋寅找了个角落把刀搁在盘起的膝上，闭目养神。
他无心听这些文人的牢骚。
但就在这时，不知谁突兀地喊了一嗓子:“奸佞当道，小人横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中当即有人附和：“高氏之流，国之蠹虫！踽北天灾，百姓何辜？！而顾氏入京一月，高氏贪污铁证如山！却仍未落罪，全因御史台刑部狼狈为奸！如此下去，天下可还有法理？可还有公道？！”
“伯台兄说得在理！”人群中有人喊，“胡党倚仗权势纵人为恶！我等是为天子门生！今乱臣当朝蒙蔽圣听！我等应上疏直言！拨乱反正整顿朝纲！”
伯台见此，更加义愤填膺：“胡党残害忠良蠹国害民，高氏还未定罪便是因胡嵩弄权！胡嵩权大，各州流民遍地，踽北民愤滔天，而高氏至今没有定罪，就是因胡嵩权大包庇！若长此以往，朝堂之上，还有忠臣吗？！还有直臣吗？！踽北天灾，是天要亡胡嵩！”
宋寅睁开眼，撇了眼周遭的群情激昂。
伯台继续慷慨陈词：“高氏落狱，而今日长灵殿前百官弹劾，高氏却依然逍遥法外，就是因胡党权大！我等身为朝堂命官，是要为圣上言明罪恶！今日由我领头上疏，诸位若有想做忠臣清官的，可以附名！天亮朝会，我等一道揭发胡嵩！”
“好啊！伯台兄大义为国！我等又有何惧？！我大理寺王仁节愿意附名！尽忠君之节成万世表率！胡嵩敢杀我一人十人，敢杀我百人千人否？！”
王仁节在人群中的大呼瞬间得到了强烈回应，众多学子官员大义凛然，誓要与胡嵩不死不休，撸起袖子纷纷附名。
宋寅起身回府，他得把事情先传给赵羌谪。
……
顾南庭正在屋内闭目思量高往以之事，云何拿着供词推门，说：“韩才俞差人送来了供词，陶锦平一字未改。”
“我总觉得奇怪，”顾南庭没睁眼，“但说不出哪里奇怪，你待会儿继续去大理寺对账。赵羌谪睡了？”
说起这个，云何很是不理解：“不知道。世子那院子你也知道，墙上蹲着八个人，屋顶躺着四个，十二个人把院子看得密不透风。”
“从入京以来，这案子虽然一波三折，但说到底，太顺风顺水了，而且处处透着古怪。”顾南庭隐隐觉得奇怪，他逮着这点奇怪，说，“这案子一定不只表面这么简单，你继续查陈珏陶锦平，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
云何摇头：“陈珏是春朝港人，他的父亲在靖成三十年时因元直谋逆被牵连，之后父亲自尽，他去霜州，再去菩州经商，他离开春朝港时才十岁，此后跟朝廷没有联系。”
“陶锦平八个月前去踽北，他是高氏旁支，关系远得很，他的任命是胡嵩下达的。”
顾南庭捏着眉心：“陶锦平跟陈珏不会那么简单，继续查。”
“别的再看吧，我该去送药了。”顾南庭一收搁在桌上的脚。
夜色冷沉，府中无灯，这诺大的府邸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像是栖息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顾南庭推门，还没进屋，人就先静住了。
只见赵羌谪瘫坐在地高仰着头，扯得本就清瘦的下颚线条变得锋利而明显，拉得颈脖骨线凸出，他睁着死灰般的双目，面白如妖鬼，貌美而近仙神，他微微张开的口中雾气缓出。
稀薄的雾被冷风徐徐吹散，在雪色中有种荒冷诡诞的美，这令人在忍不住向他走去的同时，也因那毫无生气的美而心底发毛。
雾散气了，赵羌谪失神片刻，随后晃回脑袋，他的眼睛依旧死气沉沉，在四下环顾中看到顾南庭后，他目光微凝。
在那略带探究的目光中，顾南庭没有感受到猜忌或是打量，而是打心底里觉得赵羌谪是在观察人，像是动物观察人类。
赵羌谪似是从没见过顾南庭般微微歪头，许久才凉薄一笑，像是认出他了，于是赵羌谪又变回那副忧郁寡淡的样子，仿佛恶鬼穿好了肉皮。
两人都没说话，赵羌谪已经洗过澡，顾南庭去屏风后换洗。
“查得怎么样？”赵羌谪就坐在地上问。
“毫无进展。”顾南庭沉入池子，“审来审去，陶锦平一字不改。”
赵羌谪只是轻笑一声：“姚少淳是大理寺的人去接？”
顾南庭摇头：“北眠已经到菩州了。”
宋寅带着梨花坊的消息推开门，赵羌谪听完摆了摆手。
宋寅出门，顾南庭才问：“裴老这是要乘胜追击？”
赵羌谪冷笑道：“天真，这是在打你啊。”
顾南庭想不通：“百官弹劾，高往以白宁梧甚至胡嵩的罪都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圣上会保胡嵩，可白宁梧呢？”
赵羌谪拍了拍手，目光冷而轻地看向顾南庭：“等着吧，胡嵩这是要把白宁梧从火里拖出来。”
顾南庭回头看他：“仔细说说？”
赵羌谪笑而不语。
……
白宁梧戌初时乘轿，去胡嵩府邸时凛风正盛，昏灯摇荡，四下又寒又冰，他拥着狐毛暖手，一路不停。
胡府的众多婢女见着白宁梧就跪身俯眉往后退。
屋内亮堂，胡嵩见了他，只说：“今日之后，你就干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