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西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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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静明出宫就去了赵府，他端着刚煎好的药走去良善居。
赵羌谪将药一口闷下：“这群学生必是胡党中人怂恿，可胡嵩此举同样打不到裴党，因为裴党存在的意义就是制衡胡党，胡嵩可以用高往以以退为进，但那绝不是现在。”
“那群官员总得有个人管，再这么骂下去，高往以就被骂出来了。”
裴静明来的路上就仔细想过让谁去赶这个问题，他有两个人选，其一：“白宁梧掌着十六卫中的八卫，此事该是他办。”
“白宁梧抓了人，直接逮几个搁刑部审。”赵羌谪收回目光，“想怎么审都行。”
裴静明看向屋外：“他们痛骂胡嵩，这事即便不是我指使也必须是我指使的，屈打成招没什么，圣上全都清楚，此事依旧没什么可查的。让白宁梧拿人，此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白宁梧在府外求见。”宋寅从檐上跃下来。
“哈？”赵羌谪笑了笑，“看来白宁梧不是一般的蠢，圣上定然知道此事是胡嵩在背后搞鬼，可他却只说找个领头人出来以儆效尤，就是要把此事轻拿轻放。白宁梧来找我，是想借刀杀人。”
裴静明却摇头：“顾南庭在你府上，他们这是要隔山打牛，倘若他忽悠到你去赶人，把你牵扯进来，那群官员就会成为顾南庭指使的，高往以就出来了。”
“你只能装作不知道，不去见他。”裴静明忽然停顿了，他说，“昨日宴席，你的人也在，是吗？”
赵羌谪看向宋寅：“看来胡嵩不仅是在贼喊捉贼，还是要项庄舞剑。”
“不去见他反而心虚了，他的背后定是胡嵩在出谋划策。”
裴静明思忖片刻：“白宁梧不会被轻易忽悠，此事你不能再搅进去，否则沾上顾南庭，此事不干不净，正中胡嵩下怀。”
见他这样说了，赵羌谪开口：“在刑部不如在大理寺，那群官员若一口咬定此事与顾南庭脱不了干系，先前的案子就玄了。”
裴静明看向他，说出了另一个人选：“让李福去，他掌右神策军，赶人是理所当然。圣上不想看到他们继续闹下去，李福是个聪明人。”
赵羌谪没再说话，裴静明也不久留，他还要进宫。
……
锁千秋策马入城时，天色将黑，他直奔入良善居，对着赵羌谪行礼后，他说：“两日前，寂州刺史徐之然家走水了，紧接着，乌州也走水了。”
赵羌谪无声看向锁千秋，锁千秋只是望着屋外的雪地，赵羌谪问：“踽北情况怎么样？”
“踽北有了粮食钱财，灾乱已经控制住了。”锁千秋眸光垂地，顿了顿，继续道，“前天乌州、寂州两地有几间小屋先后走水，查后发现都是账房跟书房，火势大，故而房屋倒塌，里面有大量金银，飞钱都叫火烧废了，好在世子料事如神，账本被宋末救出来了，我把它们带了回来。负责烧账的是群土匪，为避免打草惊蛇，这些土匪被绑在乌州，由宋末看着。”
赵羌谪轻嗯后开口：“顾南庭查到哪了？”
锁千秋说：“寂州刺史徐之然。”
赵羌谪说：“此事前因后果不难明白，户部、乌州、寂州俱为一体，此前乌州、寂州刺史公然搜刮百姓粮食，加上他们这些年把踽北的军饷粮草苛扣得过于离谱，甚至还贩卖军粮，账目做不清楚，顾南庭又偏偏要查，眼看糊弄不过，干脆联起手来一把火全烧了，把锅丢在户部身上，左右户部的账也不清不楚。”
赵羌谪侧首去看外边的夜，不远处昏暗的烛光笼着他病弱清瘦的身躯，少年的脸生得十分漂亮，只是没有生气，像是具空壳。
锁千秋望着大雪，赵羌谪看眼他，冰冷地说：“可是寂州牵扯陈珏以及东北，账本是说烧就能烧的吗？白宁梧如果知道这背后的干系，绝对会有恃无恐，走水这事说明胡嵩在这事上并没有完全对白氏坦诚相待。”
“最厉害的是这么多年了，白宁梧居然不知道陈珏是做什么的，胡嵩的手段让人不得不服啊。”
“乌州在高往以手中出了事，胡嵩能在东窗事发后抛弃高氏，可白氏认为自己不能，因为他与高氏打断骨头连着筋，户部的账背在高往以身上，害怕的是白宁梧。”
“自胡嵩动了想要踢掉高往以念头的那一刻起，白宁梧就夜不能寐，他们之间早已生隙，而白宁梧不肯信任胡嵩，因为他亲眼见过胡嵩抛弃高往以时有多决绝，他要把自己蠢死。”
风盛了，远方黑夜里的昏微灯盏不熄，赵羌谪手指摩挲着杯口，在漫长的沉默后起身往外走。
“火烧起来了。”赵羌谪目露玩味，问，“认识顾南庭也有几日了，觉得他怎么样？”
锁千秋慢一步跟着赵羌谪，他说：“西南之前不能放手一搏直接攻穿大梁心脏，原因在于地势。”
“大梁有血脉一说，但他们对国都并不上心，所以西南自春日湖攻梁，梁就出兵踽北、东北，此二地一旦失陷，大梁就能南望阖阳。”
“阖阳是我大魏龙兴之地，大梁可以舍弃永都，我们却不能舍弃阖阳，所以大梁一旦出兵踽北、东北，西南就必须回援北上守城，大梁与西南因此胶着，互相咬死，可现在踽北有了顾南庭，他或许可以守住北境。”
……
此刻，顾南庭仰躺在房檐上，一旁，曲着条腿坐看赵府的云何说起赵羌谪见裴静明的事情，因为良善居屋顶上暗卫太多，所以云何并没有靠近，也没听到内容。
但他们能说什么？
云何头都要想裂了：“他见裴静明，见胡嵩、韩才俞，连宦官都见，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顾南庭看他一眼：“胡党此前多嚣张？我问你，我们主查，遇到过户部胡搅蛮缠吗？”
云何摇头，顾南庭开口：“如果不是赵羌谪几边忽悠，韩才俞根本不敢有跟胡党斗争到底的气势，胡嵩也绝不会彻底放弃高往以，户部是得了令，否则即便是钦差，要查他们也是难如登天，这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
云何蹙眉：“那他究竟是不是帮圣上办事的？”
“真假掺半，我想不通的依旧是他的目的。”顾南庭望着飘雪的阴沉天空，揉了揉眉心，“还是那句话，他的话不能信，他若真是可怜百姓，那互市的事情就说不通了。”
云何一个头两个大，他说：“西南很奇怪。”
顾南庭侧首看向他：“说说？”
云何伸手接雪，说：“世子九岁时就能体谅东南跟踽北的艰苦，所以让西南学子到中原教书，可我一直有个问题，既然天下兵马都归西南王管，西南又深受圣上信任，那为什么西南十三州要跟中原划分出明确的界限？”
“他们咋不派兵把中原十六州跟阖阳的城防也管了？那不就没有流民了？也不会有什么倒卖军粮、贪污受贿的事情。前几日圣上同意让那些世家子去西南磨砺，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七年前咸和帝想让西南对中原开关，因为西南不论是民风还是官风，都极好，先帝想让中原学子到西南学习。”
顾南庭脑中灵光一闪，他豁然起身，但仅是立刻，他就想通了，他躺下说：“此事先生与我说过。”
“西南自开国就对中原闭关，原因是当时天下不稳，西南常有战乱，对中原开关只会导致无辜百姓的伤亡。”
“中原城防是在靖成年初脱离的西南，在那之前，不仅中原十六州以及阖阳守备军，就连十六卫都是西南掌管，赵氏掌统天下兵马可不是句玩笑话。”
“西南撤守中原后，十六州跟阖阳守备军就成了世家子摸鱼划水的好地方，流民也是在那之后才有的。”
“为什么撤守？因为西边的部落出现了一个叫格哒尔先的人，他花十五年时间统一了七十八个部落，然后从哒木尔平原攻破百国进军踽北，他击败了西南轮驻踽北的守军，接下来，就是西南担心大梁声东击西所以没有出动沉关山的铁骑，而是转调中原守军北上救援，可西南铁骑不能大规模在踽北常驻，因为踽北田地稀少，连十城百姓都经常饿死，哪里有粮养西南铁骑？他们必须自己从西南境内运粮，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西南有了定北，那些兵就是现在的定北铁骑。”
“而中原也确实没什么好守的，西南驻守中原二百年，地方上发生的最大事情就是打架，可能西南也没有想到他们撤军设立定北会导致中原如此。”
“咸和帝想要中原学子到西南学习，毕竟西南的官是什么做派你也清楚，我上次来阖阳，只有西南在朝廷的官没有看不起我，让他们去学学也好，但在那之后西南王不就死了吗？赵羌谪又病倒了，此事就一直搁置。”
云何还有一事不解，他问：“西南撤守可以理解，但十六卫是怎么落在世家手中的？”
顾南庭说得仔细：“十六卫掌京城宿卫，遥领地方府兵，听起来很厉害，但他们不仅听命于圣上，还有赵氏。因为十六卫上将军都是西南王指派。”
“西南撤守，此后西南的精力都在跟大梁的对战上，而中原的世家在西南撤守后愈发跋扈，搞得流民遍地。那时的十六卫还在西南手上，是干实事的，所以流民最后都回家成了良民，但之后中原愈发混乱，流民开始聚众闹事，因为随着西南铁骑的撤守，世家的权利越来越大，行事也愈发无所顾忌。”
“元直就是这个时候冒头的，他暂时解决了中原流民的问题，并且压制世家，但这时就有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元直没有兵，他只能用政令压制世家以及闹事的流民，这是治标不治本，时日一长，政令便压不住世家，因为世家会想出各种办法贪污，从百姓身上捞油水，甚至劫掠粮食，百姓吃不上饭，在死面前什么政令都不会管用，所以经常闹事，而拥有兵权的西南王无法整治中原。”
“为什么？因为西南王虽然权势滔天，可他毕竟只是王，是西南十三州的王，他已经撤守中原，再插手中原的事就是僭越，那会给想要弹劾朝中西南文官的人一个天赐良机。”
“因为十六卫跟西南铁骑一样，他们名义上虽听命于皇帝，但他们是西南王指派，也都心属西南。于是西南王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十六卫听命于他，可他无法看到中原的情形，也对中原的局势无能为力，因为他是西南王，非年关时无诏不能入京，更不能带兵进入中原，否则就是谋逆之嫌，同样，十六卫听命于他解决中原内患的同时也会备受猜忌，更有隐患，他们可能会被世家联手攻击。”
“而十六卫在西南王手中也无法与文官合作，西南王勾结近臣，这就是谋逆。可中原局势已经乱成了那样，西南王必须做出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