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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愤怒 ...

  •   李知行推窗,看着外面的磅礴大雪,红梅挂枝,许久后才问:“有多少人了?”

      李安贵目光谨慎地看着地板:“回圣上,四百四十八。”

      李知行望着雪说:“让他们回去,就说此事朕已有计较,大雪天的,跪出个三长两短,国家怎么办?政务耽搁不得。”

      然而得到回答的众人没有撤退,他们认为李知行这是在犹豫!当即哭天抢地,悲嚎祖宗社稷,天下苍生,就是要让李知行当场拿出赐死奸贼的谕旨。

      顾南庭就快死了,怡然自得的江鹤阙还没跨进房门,迎头就被一个东西砸了个正着,江鹤阙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愤然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更加愤怒的眼睛,瞬间偃旗息鼓。

      “逆子!逆子啊!”江秉抬起气得发抖的手,“你要干什么?!你纠集三百多个朝廷官员,你想干什么?!这浑水是你能掺的吗?!”

      江鹤阙低头看着砸自己的那本书,理直气壮地说:“顾南庭活着,必深查到底,我不这样做难道就要他那般查下去?”

      江秉怒目圆睁,一下急火攻心,差点晕过去。

      ……
      翌日天亮,仁德堂前,大雪纷飞,百官的声音一刻不停,裴静明跟胡嵩天不亮就被传入宫,胡嵩望着无边的雪说:“那年你我科考,阖阳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雨,所有人都说那一年的考生不同寻常,到现在,那一年的榜单已经被传为了神仙录。”

      “我昨夜仔细一翻,竟然发现如今的大学士、三省六部各高官中有七个是我们同年的进士,今日朝上一看,都是群老家伙啊。”

      裴静明轻缓地点头,说:“我们都是老骨头了,哪能再像年轻官员一样外放,年轻人就是要历练,要见百姓,才能知百姓,才能做好官,你我待在阖阳,整日见到的都是那几张面孔,看都看老了,等到明年,外官循资调入京城,朝廷就会出现新的面貌。”

      本朝循资升迁的制度早在靖成年间就已经名存实亡,而历年进士名单都是他们二人做主,选的自然都是考前就见过,甚至熟悉的人,所以裴静明这话其实是在说,明年春闱寒门入仕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胡嵩笑了,他望着风雪说:“来年的进士中,中书令精力充沛,再带出几个股肱之臣,那才是国之幸事。”

      裴静明缓缓摇头:“我府上清冷,不比胡公有儿孙绕膝,圣上知我忠心让我教导学生,也是想我府上热闹些,这是我之幸事,只是圣上圣明,我却已经老了,没用了。”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近日阖阳各坊各楼中流传出的一些文士诗词,已经能够名传千古了。”

      胡嵩叹息一声,他说:“中书令不入坊院,当然不知现在的年轻人啊,那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裴静明也叹息一声,道:“但人年轻,便免不了心比天高,行事莽撞无所顾忌,踽北天灾,干系重大,大理寺查案难免有冲撞了尚书令的地方,让礼部不好做事,我会罚韩才俞闭门改过。”

      胡嵩只是看着大雪,再没有说话。两人都知道李知行叫他们来做什么,所以进入仁德堂后,他们都在等李知行开口表态。

      雪被关在屋外,寒气浸衣,冷凉无比,李知行看向胡嵩,声音没有情绪:“踽北之事,怎会牵扯如此之大?”

      这就是要向着胡嵩了,裴静明没有说话,因为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胡嵩面色沧桑,他摇摇头,看向李知行,一副被折腾惨了的模样:“回圣上,臣也不知顾南庭是何想法,竟如此行事。”

      “韩才俞昨日上书,大理寺已经在整理天灾至今的案卷了,今日就能结案,白宁梧已经是七旬老人了,就让他回到老家安度晚年吧,但寂州搜出了刀甲,此事不能大事化小。”李知行看着雪色,静默片刻,说,“拟旨吧,踽北以天灾之事生事,唯恐家国不乱,竟攀咬白氏,罔顾圣恩罪不容赦,此案到此为止,让踽北回去吧,募兵也不必再继续了。”

      ……
      要审的人实在太多,直到今日,才终于审清楚,天刚亮,韩才俞拿上连夜整理好的证词,打算去中书结束这一切,就见一抹黑影进了大理寺。

      赵羌谪没有停顿,也没有管那一众跪地的人,他走上案桌,抬手翻着供词。

      一时之间,堂中寂静,没有人敢出声,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亲自来了。

      赵羌谪合上供词,声音淡漠:“如此攀咬,肆意牵扯,这就是大理寺用以结案的供词吗?”

      满堂人心各异,纷纷猜测赵羌谪的意思,没等他们猜出什么,赵羌谪按着供词,说:“三司,是要审出个能堵悠悠众口的实情,而不是这般蓄谋戕害,作以党争。”

      “宫里与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沆瀣一气,你们要做什么?”

      韩才俞懵了,不是你让我查的吗?!韩才俞知道赵羌谪这是对供词不满意,当即说:“还没结案,在查呢,陶锦平证词颠三倒四,不足为信,这就重查,重查。”

      赵羌谪平静地听他说完,冷冷地说:“高往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其罪已然罄竹难书万死难赎,然其竟仍不知悔改,肆意攀扯朝廷命官,今铁证如山天理难容,着令其在大理寺等候问斩。”

      “户部上下,所查七十八名落罪官员、兵部六十六名、乌州刺史邵涛、寂州刺史徐之然、神策军护军中尉李福、御史刘召荷、前兵部侍郎蒋存续,立斩。”赵羌谪合上册子,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与情感,“此案至此了结,到此为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脸上表情不一,有的是疑惑,有的是解脱,有的是大笑跪地千恩万谢,唯有顾南庭像是被兜头泼了桶冷水,浑身冰凉,他咬牙切齿地盯着赵羌谪随口定下这些人的命运,随口将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顾南庭之前竟还觉得赵羌谪是个好人!赵羌谪就是个骗子!

      自入京以来,这群当官的就在拿人命当草玩儿!顾南庭忍无可忍,他知道这般草草结案的后果是什么,案子结了,他就必须返回踽北,而胡党不会放过踽北,从今以后,不论踽北如何挣扎,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都只有等死的份,胡嵩能够轻而易举地踩死他们!

      顾南庭大步走去,猛地掐住赵羌谪颈脖,把人提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张脸,怒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都是人命啊!!”

      赵羌谪垂着的目光依旧淡漠冷厌。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顾南庭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被赵羌谪给耍了!这个人跟阖阳的其他权贵一样视百姓如猪狗!跟其他人一样草菅人命结党营私!

      赵羌谪就是个骗子!他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顾南庭从未如此愤怒过,他通红的双目死盯着赵羌谪,难受得几乎要疯掉,这些年的委屈与怨恨在这一刻占满了他的心。

      凭什么这群人可以随意处置他人的生死?!凭什么这群人可以只手遮天毫无顾忌?!天理公道在哪?!

      没有天理,也没有公平,这群人把天都遮了!

      见顾南庭把赵羌谪掐着提起来,韩才俞赶忙去扒顾南庭的手,心下大骂顾南庭祖宗十八代,赵羌谪要是被掐死在大理寺他不就完蛋了?!

      “冷静点,你这是做什么?”

      周遭官员见此纷纷上前,顾南庭张嘴喘息,良久后,他松开手,那轻而无力的声音伤心失望极了:“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赵羌谪静默片刻,刚张嘴就呕出口血,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能憋着血转身,他望着漫天飞雪,望着这寂静的阖阳,一步不停。

      顾南庭比他先到赵府,一路的风雪消磨了他的愤怒,同时,他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赵羌谪没理由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耍人玩。可顾南庭想不出赵羌谪为什么这样做。

      檐上,坐在顾南庭左边的云何低头瞧着雪,失望地摇了摇头:“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却脚踩仁义道德,脚踩天下苍生,……这天下真是烂透了。”

      北眠抱膝,闷声说:“白宁梧死不了,那我们回到踽北,胡嵩就会杀了我们吧,然后踽北就会跟十三年前一样,成为大梁的跑马场。”

      顾南庭没有说话,他将天灾至今的事情全部复盘,也没想出赵羌谪这样做的目的。

      赵羌谪回府后就径直往膳堂走,路过顾南庭三人时,他没有停留。

      自入京,北眠就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他知道阖阳跟踽北不一样,所以处处小心翼翼,他想回踽北,想要活下去,可今日赵羌谪断了他们的生路。

      见赵羌谪的背影如此决绝,北眠再也压抑不住,他的眼中带着愤怒与不甘:“十三年了,大梁频频来犯,朝廷克扣粮草军饷,我们没有饭吃,就凑,挨家挨户,实在没有粮食了,就一起挨饿,没有田地,我们就开垦,但天灾,我们是真的没办法。”

      北眠眼眶发红:“在踽北时,我们以为入京就好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只要我们述说冤屈,就能有公平。”

      北眠苍凉地笑了一下:“谁知道呢?阖阳贪墨更甚,到了这里,我们才知道公平之上,还有钱财,还有权利,还有出身,还有成见,还有你们所谓的大局。”

      泪从通红的眼中淌下,北眠泣声:“你们玩弄人命,对百姓之苦视而不见,侍中大人高高在上,怕是早就忘了民生疾苦。”

      “皇室宗亲,权贵官吏,他们强占百姓田地,无理抢人种地,还要百姓上缴赋税,他们欺儿霸女无恶不作,所以百姓流离失所,落草为寇者数不胜数,但无人敢言,更无人敢参!这些我们都忍了,谁我们命贱呢,但今日……”

      “此事关乎无数人!数百万人的生死只在你一言之间,赵羌谪!这些世家穷凶极恶,今日因你一言,明日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总之死的不是你,也死不到你的头上!”

      “倘若明日要死的人是你!你还说得出那种话吗?”

      大雪中,赵羌谪的头上已经积了雪,他清丽脆弱的脸让雪色照得朦胧,泛着光有些刺眼,他什么都没说,脚步也一刻不停,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北眠看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我是个人,我只是想要……像人一样的活着,想我的家人都能活着。”

      “我受够了!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公道啊,怎么就这么难!”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横行霸道,像对条狗一样的对我们?!”

      “天理在哪?公道在哪?!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啊!”

      赵羌谪只是淡漠,他依旧那般清冷,直往膳堂走。

      “赵羌谪!你是死的吗?!!”见他这般冷漠无情,北眠崩溃大喊。

      赵羌谪走进膳堂后就开始了压抑许久的剧烈咳嗽与呕吐,直到把血全部呕出来,他虚弱到滑倒下去。

      无力地缓了很久,赵羌谪才能勉强撑着意识去找阮玉秋喝药,然后到慈悲亭中,等着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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