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封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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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静明跟胡嵩动作迅速，一道圣旨不过半个时辰就拟好且到了赵府的大堂。
“踽北顾氏入阖阳，得世子厚恩，准以彻查天灾之因，朕命其明察秋毫，然踽北却屡次三番栽赃朝廷命官，意图以公谋私残害忠良。”
“早年，先帝与西南王谅踽北孤苦，准其招兵买马自抗敌寇，然踽北却罔顾圣命欺压百姓，居功自傲贪污受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着实可恨，其罪当诛，着令顾氏返回踽北，复前制，由西南驻守踽北。”
“接旨吧。 ”刘稚对踽北来的人并无好感，因此声音冷淡。
这道圣旨让顾南庭明白了，倘若今日早晨的证词呈了上去，他必死无疑。
北眠跟云何还懵着，没人接旨。刘稚静心等着，直到一道黑影进入堂中，他的声音发哑：“此案今日晨间已经结案，高往以罪该万死，却不思悔过肆意攀咬白宁梧，其心当诛。”赵羌谪目光冷厌，他看向刘稚，以及那道圣旨，“踽北常年纷乱，战火不休，顾氏外攘敌寇内安百姓，所作所为未有不妥，而高往以欺凌百姓贪污军饷，如今北地天灾，百姓死伤无数，踽北奉旨入京，查案不过是要讨个公道，如何就成了居功自傲贪污受贿？踽北百姓已是水深火热，你们还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他，解踽北兵权，使踽北百姓面对梁人再无还手之力，你们置公理于何地？倘若激起民变，搅得天下大乱国朝不宁，这个罪由谁去担？”
“自咸和二十三年踽北入京始至今，我从未听到过有关顾氏欺压百姓之言，踽北公忠体国，却遭歹人污蔑，此等谬论，欲加之罪，如何能够定罪？如何能使天下信服？倘若今日依他们恶言放弃踽北，便是弃天理公道于不顾，弃天下万民于不顾！是以，我为侍中，对这道圣旨，行封驳之权。”
恍然大悟，瞬间的空白让顾南庭神情都有一丝迷茫 ，一丝震惊。
面对赵羌谪的诘问，刘稚只有平静，他低头，轻声道：“圣上已经知道世子僭越还让奴婢来此宣旨，就是要给您先前的擅做主张做一个遮挡，您这是何必呢？”
赵羌谪看向刘稚：“我为侍中，知中书尚书省事，按规矩，圣上下诏前应当与中书省先行商议，草拟诏令，再送至门下省过一遍，无有差失错漏异议便交给圣上，可我却对此事全然不知，我记得如今朝中只有我一个侍中。”
刘稚意味深长地说：“今日胡老与裴老一道入宫，这是一同商议的结果，是裴老代您签的。”
赵羌谪站在门边冷漠地说：“既然能够代签，那我这个侍中也没什么用处了，还碍眼，就让圣上撤了我官吧。”
刘稚轻轻含笑：“世子孩子气了，顾氏毕竟与世子有瓜葛，圣上也是不想让世子为难。”
“放肆！你要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赵羌谪目光寒冷，刘稚即便拿着圣旨，也被骇得跪地，赵羌谪冷漠地居高临下，“他们能代我签这个字，他们能摆平这件事的后果吗？解除踽北兵权，那是几百万人啊！他们造反你去平叛吗？还是胡老裴老去？”
“我告诉你，也告诉你身后那些人，此事就此作罢，你们要再搞什么幺蛾子拨弄是非，再敢代我签这个字，我就把人赶到边月外边去，让他单枪匹马跟梁人比刀！”
“排挤敌党，祸乱朝纲，从卖官鬻爵欺压百姓中，我没看到什么有利国朝长久，有助国力的事情，我只听到哀哭惨叫，只看到百姓居无定所，若你认为这是好事，那我即刻将你贬为平民。”
刘稚低头静默片刻，说：“顾氏无权无势，无钱无人，死了就死了，即便激起民变，也不成气候，百姓而已，世子犯不着为这么些人，伤了跟圣上的和气。”
“今日大理寺官差五十余人，可都看到了顾氏的大逆不道之举，您不爱惜自个儿的颜面，也要为赵氏的荣耀着想啊，顾南庭今日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罪该处死，若轻易饶恕，明日便还有人效仿。”
赵羌谪只是静默，刘稚毕竟不敢跟他硬碰，声音软些：“尊卑有序，自古如此，世子。”
“尊卑有序，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吗？难道就因为他们出生卑微，就合该去死吗？”赵羌谪缓缓侧身望着大雪，再也忍不住低咳起来。
血如梅点，洒在地板上，赵羌谪拿帕子掩唇时挡了要来扶的顾南庭。
刘稚静默片刻，看着赵羌谪颈脖上十分明显的掐痕，说：“世子保重身子，莫要多愁善感。”
“世子出生尊贵，是一人之下，这天下之人，除了圣上，所有人都要拜伏世子，所谓人上人，就是在人之上，世子在天下人之上，这世上没有人能欺辱世子。”
“世子一意孤行要让寒门、平民入仕，圣上虽然不悦，还是准了。世子在穷乡僻壤开办书院，让流民开垦荒地，这一切，没有人感谢世子，也不会有人感激世子，他们只会踩着世子与两党交好，最后成为两党，世子不出门，但也应该知道，寒门与两党在繁花楼日日饮酒作乐。”
“刁民就是刁民。”刘稚倨傲地说，“老实种地，老实缴税，老实服徭役，这才是该做的，若有胆敢起异心的，再暴力镇压，如此才是长久之策。”
“至少，应该让他们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赵羌谪含着血腥看向他，目光淡漠。
“你们说当官要讲究人情世故，礼尚往来，我听了你们的，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可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为官难道不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吗？你们口中的官，我不想当。”
“你回去将我的话如实说给圣上，革职也好，杀头也罢，我无异议。”
刘稚只好继续劝：“踽北的死活与你我何干啊世子？死些人而已嘛，这天底下有很多人，世子这是做什么？”
刘稚虽然害怕，但他今年十九，赵羌谪在他眼中就是个小孩，虽然位高权重，但谁让他是皇帝派来传旨的呢，他按照赵羌谪的想法说：“官差也是要吃饭的啊，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千里做官只为钱，谁能不贪一点？”
赵羌谪看向他，撑着声说：“将赋税翻了又翻！这是贪一点？交不出钱就打，打死为止，甚至还有私自抓人倒卖百姓的，这是官差还是土匪？”
刘稚自知理亏，他绕回来：“这道旨意也是圣上在为世子免来日天下的口诛笔伐。”
赵羌谪咳着离开：“谁要伐就来伐！不过一死而已，宋寅，送客。”
顾南庭早上掐他是怒急攻心了，因此力气自然没收住。
说了这么多话，刚走两步赵羌谪就剧咳起来，咳着咳着竟又咳出血来，他拿帕子擦后，看向有些无措的顾南庭，声音哑得很：“圣上要杀你，这几日在外当心些，胡嵩不会轻易放过你，要让他抓着什么把柄，我可就护不住你了。”
赵羌谪目光疲惫，他觉得有些不好，想进屋用茶漱口，岂料一吐又是一口血。
赵羌谪低脸看了看自己，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吐这么多血，他挡了顾南庭要来扶的手，抬步往膳堂走，他有些急了。
阮玉秋此时正在熬药，看见赵羌谪，他静默片刻：“这顾南庭也是急了，他都把你掐着提起来了。”
赵羌谪坐在他侧旁，目光垂着：“会死吗？”
阮玉秋反问：“你想死了吗？”
赵羌谪极轻地笑了笑，问：“能看出来吗？在晕过去前得进宫一趟，感觉不大好。”
阮玉秋看着他颈脖上极其明显的通红掐痕，摇头：“这不可能遮，估摸一两个月才能好。”
赵羌谪看向他：“拿东西盖盖可以吗？”
阮玉秋看向门边急得走来走去的顾南庭：“你来帮他。”
赵羌谪没去看他，顾南庭走进院子，他蹲到赵羌谪身旁，对那颈上的红痕低了头，轻声说：“早上是我一时气不过，对不起。”
赵羌谪的声音带着腥气：“早上我也是突然得知圣上那道旨意，没时间与你通气儿，当时我也说不出话，如果吐血晕在大理寺，等待你的就是立斩了，我也不怪你们，没死就行。”
“你有法子遮吗？圣上看到就善了不得了。”赵羌谪垂目，声音愈发轻哑，“我知道你怨我，你觉得我身居高位、权势滔天，要料理胡嵩轻而易举，甚至于……我可以直接杀了他，可我却任由胡党为非作歹，但是行景……很多事情，你没得选，我同样没有选择。”
“一人之下，我的权利是谁给我的？在这里，我跟胡嵩，跟裴静明没什么两样，我能忤逆圣上、能当乱臣贼子吗？我不能，这天底下谁都能当乱臣贼子，只有我不能。”
顾南庭张了张唇，赵羌谪慢慢低下眸子：“你一会儿装作被宋寅打了一顿，我罚了，圣上就没理由再罚了，旁人也不能再借机生事。”
愧疚与自责让顾南庭把头垂得更低了，赵羌谪莫名觉得他很像那日自己带回来的猫，耷拉着耳朵埋头。
赵羌谪看着他的脑袋，这还是赵羌谪第一次这样看人，顾南庭比赵羌谪高太多，赵羌谪不会仰头，平日只隔远了才能看到他的脸。
“我知道你要杀谁，我帮你，算作赔罪，成吗？”顾南庭一下仰脸，刚好逮到赵羌谪的目光。
赵羌谪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