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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踏尘寻旧关,续缘了前尘(下篇) ...


  •   周围几个游客顿时笑起来,如兰笑得直不起腰,王三岁被逗得睫毛颤了颤,脸颊悄悄泛起红。如兰爸却越发入戏,转身对着空荡荡的□□虚引:“来呀,给娘娘赐座!”又扭头冲如兰瞪眼,“公主殿下,怎地不懂规矩?还不扶着娘娘些?”

      如兰憋着笑拽住王三岁的胳膊,他已颠颠跑到池边,抓起如兰手里的面包屑,托在掌心作捧物状:“娘娘请看,这是今儿新制的‘玉屑糕’,快赏给锦鲤们垫垫饥。”说着一抖手,面包屑簌簌落进水里。红鲤们涌上来抢食,他立刻拔高声调:“哟,这群小东西敢跟娘娘抢食?还不叩谢恩典!”

      王三岁望着水里翻腾的鱼影,目光落在廊下那些镶金边的奇花上,轻声道:“话本说……这儿的花,朝开暮换,比绸缎还金贵。”她指尖拂过一片带银斑的叶子,“平民家的花,能熬过一冬就谢天谢地了。”

      如兰爸正指着一条游得慢的白鲤,尖声喊:“呔!那厮敢怠慢娘娘?来人啊——”

      “爸!”如兰赶紧打断,手往脖子上一横,做了个“嘎”的抹颈动作,“再喊该赐一丈红了!”

      王三岁望过来,好奇地问:“何为一丈红?”

      如兰解释:“就是赐死,要么打板子,反正都是厉害的惩罚!”

      王三岁愣了愣,看向池里的鱼,忽然轻轻摇头:“它们……何罪之有。”

      “还是娘娘仁慈!”如兰爸啪地一拍手,冲周围游客拱手,引来一阵哄笑。有个带孩子的阿姨笑着喊:“这公公演得真像!”他立刻冲人家作揖:“谢小主夸奖!”

      王三岁被这热闹裹着,脸上红扑扑的,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跟着笑。她望着那些对着她笑的陌生人,望着廊下自在盛放的花,忽然觉得,这光景比话本里写的宫墙,要暖得多。

      如兰爸摸出手机看了眼:“哟,饭点已到,该进午膳了。奴才探得前面有家豫菜馆,菜单给您念念?”他清了清嗓子,换了副宣旨似的腔调,“今日有黄河大鲤鱼焙面,金丝缠玉柱,牡丹燕菜,堆得比花还俏,再配碗酸辣肚丝汤,暖到心口窝,娘娘可有胃口?”

      又转向如兰:“公主殿下,这菜色可还合心意?”

      如兰笑得直揉肚子:“哈哈哈!快摆驾去吃饭,再演下去我肚子要饿扁了!”

      王三岁被父女俩一左一右护着往外走,身后游客的笑声还在飘。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如兰攥住的手,又瞥了眼身旁仍在碎碎念“娘娘慢走”的如兰爸,忽然轻声说了句:“这般……倒像是做梦。”

      如兰没听清,回头问:“妈说啥?”

      她摇摇头,脚步却轻快了些。风里的花香混着远处的吆喝声,真切得不像梦。

      出了御花园,日头烤得石板发烫。如兰爸这一路憋坏了——从前带她们娘俩出来,原主总爱挑刺,嫌太阳大嫌人多,如今王三岁虽安静,却闷得他心里发慌。刚在园里扮公公逗乐时,见她眼里有了笑意,话也多了两句,便索性把这角色揣在身上,权当找个乐子。

      “娘娘移步,御膳房就在前头。”他弓着腰引路,屁股一扭一扭,兰花指翘得比紫藤花还俏。如兰先是笑,见他入戏深,索性也接了茬,脆生生喊:“父皇慢些走,母后跟不上了!”边说边扶住王三岁的胳膊,“母后,当心台阶。”

      王三岁被这声“母后”喊得一愣,低头看如兰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软了。

      到了菜馆门口,如兰爸掀着帘子喊:“咱家娘娘要个雅间,速速清场!”其中一个店小二正擦着桌子,闻言愣了半秒,立马堆起笑:“得嘞!公公有请,雅间早备着了!”

      菜馆是两层仿古楼,朱漆栏杆配着雕花窗棂,刚跨进门就闻见一股醇厚的肉香。如兰爸那声“雅间伺候”刚落,穿长衫的老板正从楼梯上下来,闻言眼睛一亮,冲前台喊了句:“把那首《宋宫宴乐》放起来!”

      跨进门时,王三岁悄悄拽了拽如兰的袖子,声音压得低:“他……为何听……你父皇的?”

      如兰咧着嘴笑:“大家出来玩,图个开心嘛。”

      雅间里刚坐下,如兰爸就捧着菜单拍得啪啪响,尖着嗓子唱喏:“娘娘您瞧好!今儿有‘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还有‘红烧黄河鲤’‘扒广肚’‘汴京烤鸭’,都是宫里传下来的手艺!再给您来道‘翡翠萝卜丝’,配着‘酸辣乌鱼蛋汤’,保管开胃!”

      如兰在旁边听得直拍桌子,跟着哼起来:“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这酒怎么样?听我给你吹——”

      本来如兰爸低声演着:“来人,给娘娘上‘玉露琼浆’!”结果老板刚好掀帘进来,手里端着壶酸梅汤,笑着拱手:“总管大人放心,咱这酸梅汤是古法冰镇的,娘娘喝了解暑。”

      哈哈哈有点尴尬又有点小确幸,如兰爸起身与老板打了招呼,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了几句。

      王三岁疑惑的念叨着看向如兰:“总管……大人?这又是?”如兰眉飞色舞的说:“母后不知皇帝陛下身边的贴身公公是什么官职?此官职便是总管大人呀,也称之内务府总管。”

      王三岁了然的唏嘘点头道:“原是这样,此前并没有机会听过此等称呼。”

      她低头看了良久菜单,指着上面的插图轻声道:“话本说,宫里吃饭要摆几十碟。”

      如兰爸刚好回来,立刻苦起脸,冲她作揖:“娘娘饶命!这要是按宫里排场来,咱今晚就得睡桥洞去,明儿连‘玉屑糕’都买不起了!”

      如兰笑得直揉肚子,趴在桌上鼓捣自己的手机。

      正说着,窗外飘进婉转的笛音,混着琵琶声,像从画里流出来的。王三岁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怔忡,这调门,像极了话本里写的“宴乐”。如兰爸见她望得出神,凑趣道:“娘娘听见没?乐师们正给您奏乐呢。”

      菜上得快,黄河鲤刚摆上桌,王三岁就被鱼身上堆的金丝面吸引了,伸手想碰,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

      如兰爸立马夹起一筷子:“奴才先替娘娘验毒吧,娘娘,这叫‘焙面’,听说泡汤吃最香。”

      她跟着如兰的样子学着拌了拌,入口时眼睛亮了亮,鲜得眯起眼:“面……比家里的细。”如兰爸立马问:“比巷口张鱼贩的如何?”她认真点头:“鲜三分。”

      “嘿!”如兰爸猛地一叉腰,撇着嗓子“切”了一声,脑袋往旁边一拧,“这刁民敢压过御膳房的手艺?来人啊,给张鱼贩赏一丈红!”他又转向王三岁,掐着嗓子道,“娘娘您瞧好,此人怕是没活头了!”

      王三岁被他逗得眼里泛起笑,轻轻摆手:“不必,不必。”

      吃牡丹燕菜时更逗,她盯着碗里雕成牡丹的萝卜丝,小声问:“这花……能吃?”如兰爸刚要接话,老板又端着杏仁茶进来,笑道:“这是‘素燕菜’,当年御膳房的手艺,娘娘尝尝?”王三岁抿了口茶,杏仁香混着桂花甜漫开来,她忽然轻声道:“比巷口糖画儿甜。”

      笛音转了个调子,变得轻快起来。王三岁夹着一块烤鸭,忽然笑了:“从前听书,说娘娘吃饭有乐师伺候,原是这般滋味。”如兰爸正啃着鸭腿,含混不清地接:“那是,咱现在吃的,比皇上都舒坦,皇上可没空调吹。”

      正说着,王三岁指着窗外掠过的穿汉服的游客,轻声道:“那衣裳……像宫里的。”如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得直拍桌:“那是游客穿的古装,跟母后您这襦裙差不多呢!”

      老板又送了盘糖糕,说是“添个彩头”。王三岁拿起糖糕,指尖摩挲着缠枝莲纹,忽然想起偏殿展柜里的宋代瓷碗,轻声道:“这花纹……眼熟。”

      如兰爸正啃着烤鸭,含混道:“那是!咱这糖糕模子,照着宋代古董花纹仿的,大中国无所不能!”

      如兰在旁补充:“就跟《清明上河图》里那布庄幌子上的花纹差不多!”

      王三岁点头,咬了口糖糕,嘴里念叨:“大中国……”糯米混着桂花甜在舌尖散开,忽然笑了:“比巷口李婶的糖糕……软些。”

      “那是,”如兰爸放下鸭腿,擦了擦手,“李婶的糖糕是给街坊吃的,咱这是给‘娘娘’备的,能一样吗?”说着又掐起兰花指,“奴才再给娘娘剥个虾?这‘水晶虾球’,当年可是娘娘们的下午茶点心。”

      王三岁被他逗得眼尾泛红,轻轻拍开他的手:“自便。”

      这时笛音转成了《茉莉花》,婉转得像淌水。王三岁望着窗外穿汉服的姑娘们提着裙摆走过,忽然道:“她们……也像画里的。”

      如兰顺着她的目光笑:“她们是来拍宋制写真的,跟母后您这‘活化石’没法比。”

      如兰爸一边嚼东西一边问:“啥活化石?你妈得是活古董!”这话虽然说着无意,可如兰心里直打鼓,眼前这妈妈可不就是行走的古董嘛!

      正说着,隔壁雅间传来笑声,有人喊:“再来一曲《雨霖铃》!”王三岁猛地抬头,这调子她熟悉,当年刘秀才第一次赶考前夜,就在月下哼过这类似曲调。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跟着调子轻轻晃。

      如兰爸见状,冲她挤眼睛:“娘娘这是听入迷了?要不要奴才传旨,让乐师再奏一回?”

      王三岁没接话,只夹了块牡丹燕菜,萝卜丝雕的花瓣在汤里轻轻晃,像真花浮在水上。她忽然想起话本里写的“琼林宴”,说新科进士要在御花园摆宴,席间有舞姬跳《霓裳羽衣》,乐师奏《清平乐》。那时总觉得是遥不可及的富贵,此刻听着琵琶声,尝着仿膳,倒觉得比话本里写的更实在,至少没人逼着她学那些繁文缛节。

      结账时,琵琶声刚好落了个尾音。如兰爸摸出手机扫码,还在演:“记内务府账上!”换班的店小二接得溜:“好嘞!记公公账上!”

      王三岁望着空了的杏仁茶碗,忽然道:“这茶……比话本里的好。”如兰爸挑眉:“哦?娘娘怎知?”她低头笑了:“话本里的,没人说‘管够’。”

      出门时,老板站在台阶上送客,还在喊:“公公慢走!娘娘下次再来赏光!”王三岁被如兰拽着往前走,回头望了眼那扇雕花窗,笛音仿佛还在耳边绕。望着菜馆门楣,她忽然笑了,轻声道:“这里的人……真有意思,可交。”

      如兰爸听见了,立马应:“那是,咱主打一个陪伴,就爱凑个乐子!”

      如兰回头冲他喊:“父皇快点!下午还要去博物馆呢!”

      如兰爸在后面跟上来,嘴里念念有词:“娘娘,下午要不要奴才再喊一嗓子为您摆驾东京博物馆?”

      她没接话,脚步却轻快得像踩着乐点,酸梅汤的清爽混着糖糕的甜香,在舌尖缠成了团暖融融的欢喜,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

      出租车一溜烟的跑,刚停稳车的司机一句“到了”还没说出口,王三岁就匆忙开车门冲下了车子,没错,她刚吃太饱,晕车了!

      广场上的风带着热意卷过来时,王三岁缓了缓身体里的翻江倒海,仰头望着眼前这一幕,竟比她见过的所有楼阁都气派,从外墙只单单看入口,就已然媲美前世对皇宫的压迫印记了。说不上来的金贵颜色糊在材质不详的墙壁上,门楣上“开封市博物馆”几个字金闪闪的,比州府衙署的匾额亮堂十倍。左右超宽阔的两池清水映着天光,中间的黑色大理石路宽得能并排跑二辆马车,她踩着石板往前走,鞋底传来冰凉的滑腻感,像踩在冻住的河面上。

      “这地方倒是比龙亭看着还气派。”她小声说,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上午的龙亭,她只觉得是些老墙老院,跟前世里东京的宫墙比,不过是没有了记忆中应该有的金碧辉煌。可这儿不一样,墙是新的,亮得晃眼,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寻常的高半截,眼前景象看不出岁月磨出来的温吞,配得上金碧辉煌。

      三人步入博物馆大厅,画面赫然铺开一片按《清明上河图》局部复原的市井街景。电子屏上酒楼茶坊鳞次栉比,货摊前各色物件琳琅满目,栩栩如生的人偶正隔着时空“叫卖”,倒像是把千年前的东京城一角活生生搬了过来。

      如兰指着街边招牌介绍:“看,这是矾楼,妈,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当年东京城最豪华的酒楼,是富商豪客常去的地方,还拥有独立酿酒权呢。”

      王三岁望着那气派的楼阁,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是博物馆的复原景,还是当年隔着老远望见的那片飞檐。她喉间发紧,声音里裹着层化不开的冷意:“岂止知晓?此等去处,非寻常百姓可近。恐十步之外,便有厮役窥伺,生面孔欲多瞥一眼,亦难矣。”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那楼阁时,像是忽然被针尖刺了下,语气里淬了点自嘲的凉:“昔年,曾有一人,为入此楼,结交富商权贵,煞费苦心。或变卖我妆奁首饰,或倾尽家资宴客送礼,唯求混进樊楼门槛,冀攀高枝耳。”

      如兰闻言拉着她的手抚摸了下手背,无言的安慰都在不言中。

      王三岁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恨与冷,她心里像被重锤砸着。她望着那楼阁虚影,只觉得刺目得很。当年在里头挥金如土的,大抵就是些被那人视作“高枝”的人物吧。

      她转身观摩着头顶像倒悬的太阳一般的穹顶灯,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高得能容下两层楼的穹顶绘着云纹,四壁挂着巨大的画,画里还是她熟悉的东京街景,却比记忆里的更热闹,连勾栏瓦舍的幌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几个穿红马甲的人推着亮闪闪的车子走过,车子上的屏幕还在动,像话本子里会变戏法的镜子。

      “这……是殿?”她喃喃道。记忆里最气派的大雄宝殿,也没有这么亮,这么高,这么……不像人间该有的地方。

      如兰正掏钱租讲解机,听见这话回头笑:“这是博物馆,是大厅,放宝贝的地方。”她把一个黑色方块递给王三岁,又塞给如兰爸一个,“戴着这个,走哪听哪,不然白来一趟。”

      如兰爸掂了掂手里的讲解机,眉毛拧成疙瘩:“花这冤枉钱干啥?看东西用眼睛就行,用这玩意儿能看出花来?”

      “爸,这里面好多故事呢,不听可惜了。”如兰把耳机往他肩膀上挂,“你不是总说看真古董吗?这讲解机比导游说得细。”

      如兰拉着她往回廊走,“咱先去碑刻室,那有好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踏尘寻旧关,续缘了前尘(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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