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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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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凤凰号,血腥和硝烟味被舰船内部的循环空气系统慢慢过滤掉,只剩下冰冷的金属气息。神威的“不爽”显然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训练舱成了重灾区。
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墙壁和地面在狂暴的拳脚轰击下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呻吟,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凹痕。神威的身影快得如同鬼魅,橙红的发丝在高速移动中拉出一道道模糊的残影。他脸上挂着那种近乎病态的兴奋笑容,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只有一个——我。
没有武器,纯粹的肉搏。这是他的“娱乐”,也是他单方面认定的“惩罚”。
汗水浸透了作战服,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神威的力量和速度是压倒性的怪物级别,即使我全力格挡闪避,那沉重的拳风依旧刮得脸颊生疼,震得手臂发麻。肋骨尚未完全愈合的地方传来阵阵隐痛。
“太慢了!”神威的身影倏地出现在侧面,一记刁钻的鞭腿带着万钧之力横扫而来!我矮身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凌厉的腿风扫过,训练服的下摆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像只受惊的老鼠!”他嗤笑着,攻势毫不停歇,如同狂风暴雨。拳头、手肘、膝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攻击角度越来越刁钻,速度越来越快。
压力巨大。我咬着牙,将所有的精神集中到极限,依靠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去预判、去闪躲、去格挡。冷静是唯一的武器。他的攻击狂暴无序,但并非毫无轨迹可循,那笑容下的兴奋,那眼神里对“有趣反应”的期待,都是可以利用的缝隙。
一个假动作诱使他前冲过猛,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我猛地矮身切入他中门,凝聚全身力量的一记肘击狠狠撞向他肋下——那是他之前被我断刀刺伤过的旧位置!
“嗯?”神威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烈的兴奋。他没有硬抗,而是以一种近乎违反物理定律的柔韧度侧身扭开,同时反手一抓,精准地扣住了我击出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瞬间传来,腕骨仿佛要被捏碎!
剧痛让我闷哼一声,但动作没有丝毫停滞!被抓住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旋一沉,同时左腿如同毒蝎摆尾,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扫向他的支撑腿!
“有点意思!”神威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训练舱里回荡,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纯粹快感。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扫来的腿猛地沉肩一撞!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我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撞得向后踉跄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而他,仅仅只是上身晃了晃,扣住我手腕的手指依旧如同铁钳。
他拽着我的手腕,将我狠狠拉近,那张挂着甜腻笑容的俊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尖。冰蓝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因疼痛和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颊,以及眼中不屈的火焰。汗水顺着他额角滑落,滴在我的额头上,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
“爪子,”他喘息着,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战斗后的灼热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笑容危险而迷人,“果然还在磨呢。” 他的目光扫过我额头的汗珠,扫过我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我被他死死扣住、已然发红的手腕上,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就在这时,训练舱厚重的合金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滑开了一道缝隙。阿伏兔那张写满疲惫和“又来了”的脸探了进来,嘴里叼着的烟都歪了。他扫了一眼一片狼藉、布满凹痕的训练场,又看了看壁咚姿势极其暧昧、但气氛却剑拔弩张的两人。
“我说……”阿伏兔的声音有气无力,“晚饭好了。还有,团长,维修部那边又发账单来了,说训练舱的墙壁再这么打下去,就要申请换船壳了。”
神威扣着我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他甚至没看阿伏兔,那双冰蓝的眼睛依旧牢牢锁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被打断的不悦和一种尚未尽兴的亢奋。
“知道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依旧胶着在我脸上,嘴角勾起,“再打五分钟。”
“……”阿伏兔的独眼翻了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脑袋缩了回去,舱门在他身后缓缓滑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还有手腕上那不容忽视的、如同烙铁般的钳制。神威似乎很满意这再次独处的环境,他低下头,凑得更近,近到我能清晰地数清他浓密的睫毛。
“五分钟,”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笑容甜得发腻,眼神却如同盯上猎物的野兽,充满了纯粹而危险的占有欲,“让我看看,‘顾问’小姐还能给我什么惊喜?”
手腕上的剧痛和后背撞击的闷痛交织在一起,但更清晰的是他喷在皮肤上的灼热气息,以及那双冰蓝眼眸深处翻涌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光芒。在这艘冰冷的钢铁巨舰深处,在这间充满暴力痕迹的训练舱里,我是他专属的沙包,也是他唯一感兴趣的、想要亲手“打磨”的活体玩具。危险如影随形,而这,只是开始。
凤凰号巨大的引擎低吼着,撕破宇宙的寂静,驶向下一个坐标点。舰桥内,巨大的舷窗外是旋转的星云和冰冷的恒星光芒。神威懒洋洋地陷在舰长椅里,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控制台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从“矿坑之王”残骸上拆下来的、还在滋滋冒着电火花的金属义眼,橙红的发梢在仪器幽蓝的光芒下泛着微光。
我站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的位置,这是几天下来形成的默认距离——足够远以避免他突如其来的“切磋”兴致,又足够近以履行“顾问”那模糊的职责(主要是防止他把控制台当沙袋打)。肋下的隐痛在持续的航行中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
阿伏兔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过来,上面堆满了高能量压缩食品、大块烤肉和一壶刚煮好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他把托盘放在控制台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空位上。
“团长,补给品清单核对完了,另外……”阿伏兔话还没说完,神威的鼻子就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双原本百无聊赖盯着义眼的冰蓝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精准地锁定了托盘上那个热气腾腾的咖啡壶。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壶咖啡上。连续的高强度警戒和训练,加上睡眠不足,咖啡因的诱惑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舰船里的合成咖啡味道像机油,但此刻,它就是救命的琼浆。
两只手,再次同时伸向了咖啡壶细长的金属把手。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抢夺。神威的手更快一步,稳稳地握住了把手。而我的指尖,几乎同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温热的皮肤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属于活体的、强劲的脉动。
神威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头,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惊讶和浓烈兴味的表情取代。他低头看了看我落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又抬眼看向我,冰蓝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战斗欲,更像是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带着强烈探究的审视。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和力量感。“……抱歉。”我生硬地开口,试图压下心头那丝突如其来的异样感,把目光强行移向别处。
神威没说话。他保持着握壶的姿势,目光却像粘稠的蛛网一样缠绕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慢条斯理的打量。那甜腻的笑容重新爬上他的嘴角,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深沉,更……专注。
“想要?”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像砂纸摩擦过丝绸。他提着咖啡壶,微微倾斜,深褐色的滚烫液体带着浓郁的苦涩香气注入旁边的空杯。他没有立刻递过来,而是将那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拿在手里,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目光依旧锁着我,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玩味和一种……不容拒绝的诱惑。
他向前递了递杯子,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我犹豫了半秒。理智在尖叫着远离这个危险源,但身体的疲惫和对咖啡因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我伸出手,准备接过杯子。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杯壁的刹那——
神威的手腕猛地一翻!
滚烫的咖啡液带着刺鼻的香气,如同一条褐色的毒蛇,朝着我的面门泼洒而来!
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反应!我猛地侧身急退,滚烫的液体擦着我的脸颊和肩膀飞溅过去,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冒起一小股白烟。几滴飞溅的咖啡落在裸露的手背上,瞬间带来灼热的刺痛。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不是因为差点被烫伤,而是因为那动作里蕴含的、纯粹的、毫无征兆的恶意!
我猛地抬头,怒视着始作俑者。
神威却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空了的杯子,脸上是灿烂到刺眼的笑容,冰蓝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残忍的快乐光芒,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为了欣赏我狼狈躲闪的样子。
“反应不错。”他舔了舔嘴唇,像是品尝到了什么美味,目光扫过我手背上被烫红的小点,以及作战服肩部被咖啡渍染上的深色痕迹,眼神里的兴味更浓了。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窜遍全身,压过了被烫的刺痛。这疯子!
“你——!”我刚要开口。
“不过,”神威打断了我,他随手将空杯丢回托盘,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更令人费解的举动。他拿起托盘上另一只干净的杯子,再次提起咖啡壶,稳稳地倒了大半杯。这一次,他没有再泼洒,而是用两根手指捏着杯沿,像递出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再次朝我递了过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甜腻的笑容,眼神却变得极其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期待?仿佛在等待我做出某种回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舰桥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阿伏兔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远处的控制台旁,背对着我们,假装在忙碌,肩膀却微微耸动着。
我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冒着热气的咖啡,又看看神威那双充满危险探究和一种近乎病态占有欲的冰蓝眼眸。那眼神在说: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你,但给的方式,由我决定。你可以接受我的“馈赠”,但必须记住这馈赠随时可能变成滚烫的惩罚。
危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怒火。这不是玩闹,也不是单纯的恶意。这是一种宣告,一种烙印。他在用最直接、最扭曲的方式,划下他的界限。
沉默在弥漫。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
最终,我伸出手,没有去接杯耳,而是直接握住了那只滚烫的瓷杯杯身。灼热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刺痛掌心。我稳稳地握住,然后,在他那骤然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粘稠的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将杯子送到唇边,喝了一大口。
苦涩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味道,”我放下杯子,迎上他兴味盎然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挑剔,“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机油。”
神威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灿烂得如同超新星爆发,带着一种纯粹的、扭曲的满足感。他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重新懒洋洋地靠回舰长椅,继续把玩起那枚滋滋作响的金属义眼,仿佛刚才那场危险的“咖啡仪式”从未发生。
只有我掌心和手背上残留的灼痛,以及作战服肩部那片深褐色的污渍,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在这艘以他意志为法则的钢铁囚笼里,我是他的顾问,是他的沙包,是他危险的玩伴,也是他专属的、需要亲手烙印上混乱标记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