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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骊麓玄宫 第一章 骊山 ...


  •   过后的几天,日子如同浸润了蜜糖的阳光,在书页与猫呼噜的节奏里缓缓流淌。

      知白斋的宁静愈发醇厚,其黑大人的“统治”也愈发稳固。

      它俨然已将我的膝头、窗边的藤椅乃至整个书斋,都划入了它的舒适疆域,巡视时步态雍容,打盹时姿态肆意。

      午后的暖意沉甸甸地压在书案上,也压得膝头的墨玉团子更加绵软无骨。

      它摊开的肚皮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呼噜声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它脊背流畅的线条,感受着皮毛下温热的生命脉动。

      它偶尔在我搔到耳后敏感处时,喉间的“引擎”会骤然轰鸣,下巴高高扬起,眯缝的琥珀色眼瞳里流淌出纯粹的满足。

      “其黑”我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它毫无防备的姿态上,声音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再这么下去,这‘知白斋’怕是要改名‘墨玉阁’了,满屋子都是你的味道和威风。”

      它自然是不屑应答的,只有搭在我胸前的前爪,粉嫩的肉垫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了蜷,像是在云端漫步。

      这份宁静如同水晶般剔透,却也格外易碎。

      就在我几乎要沉醉于这永恒的慵懒午后时,一阵突兀的叩门声,清晰地穿透了书斋的寂静,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笃、笃、笃。”

      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

      膝上的暖炉瞬间僵硬。那均匀如织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断。搭在我胸前的爪子猛地收拢,锐利的爪尖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地抵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其黑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慵懒和迷蒙,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琉璃,警惕地转向门口的方向。它的耳朵警觉地转动着,捕捉着门外的细微声响,身体也微微绷紧,不再是那摊融化的墨玉,而是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警告性咕噜:“呜……”

      阳光依旧明亮,尘埃依旧在光柱中起舞,但空气里那份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抽走了一部分。一种微妙的、带着尘埃落定意味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我知道,这偷来的、与其黑相伴的平静日子,到头了。

      我轻轻拍了拍其黑紧绷的脊背,低声道:“别怕。” 它没有放松,目光依旧死死锁着门口,尾巴尖却在不安地轻轻拍打我的腿侧。

      起身时,我小心地将这位骤然警觉起来的“大人”安置在还残留着我体温的藤椅上。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调整姿势,而是蹲坐着,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走向门口的背影,像一尊小小的、守护领地的黑色石狮。

      门环冰凉。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厚重的木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深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却并不咄咄逼人。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些的随从,手里捧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长条木匣。见到我开门,中年男子拱手一礼,动作标准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旧式风范。

      “冒昧打扰先生清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下姓陈,受人所托,特来知白斋拜会。”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身后的书斋,在那只藤椅上警觉的黑色身影上略作停顿,随即落回我脸上,开门见山:“此行,是想请先生移步,随我们走一趟骊山。”

      “骊山?”我心头微动,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遥远的回响,与抽屉深处那枚冰冷的青铜虎符隐隐呼应。

      “正是。”陈先生微微颔首,神情郑重,“骊山深处,有东西‘醒’了。寻常手段难以接近,更无法解读。多方打探,皆言先生于此道……或有渊源。

      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甚大,万望先生不吝援手。”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容推拒的恳切,“车马已在巷口备好,不知先生何时方便动身?”

      他身后的随从适时地将手中的木匣向前托了托。匣盖并未完全合拢,一丝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古老金属锈蚀的奇异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

      门外的陈先生话音落下,那股混合着泥土与金属锈蚀的冷冽气息便无声地侵入了知白斋温热的空气。

      我回头望去,藤椅上那道墨色的身影依旧紧绷如弦,琥珀色的瞳孔在逆光中收缩成两道锐利的竖线,一瞬不瞬地钉在我身上。

      阳光落在它墨色的皮毛上,却驱不散它眼中那份骤然凝聚的、冰冷的忧虑。

      它不再呼噜,不再慵懒,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

      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慵懒,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悲怆的预感。

      “请稍等。”我对陈先生微微颔首,声音尽量平稳,但胸腔里那颗心却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我反身走回书斋,蹲在藤椅前。其黑没有像往常那样凑过来蹭我,只是喉咙里压抑着低低的呜咽,尾巴不安地在椅面上扫动。

      我伸出手,想再摸摸它温热的脊背,指尖却在距离皮毛寸许的地方停住了——它此刻全身的毛发都微微奓起,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乖,”我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不是丢下你。去辉子那儿待几天,他家院子大,有鱼吃,等我回来。”

      “呜……”它低哼一声,头微微偏开,拒绝了我的安抚,但那紧绷的姿态似乎松动了一点点。它听懂了“辉子”这个名字。

      事不宜迟。我迅速取过它惯用的软垫,又抓了一把它爱吃的肉干,用一个提篮装好。

      其黑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我将它小心抱进提篮时,它没有挣扎,只是那双明亮的琥珀眼死死盯着我,前爪的爪尖无意识地勾住了我的衣襟,又缓缓松开。

      它将自己蜷缩在软垫上,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嘶鸣都更让人揪心。

      “照顾好它。”我对藤椅残留的温度低语,不知是说给谁听。随即提起篮子,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

      陈先生的目光在我手中的提篮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多问,只是侧身让开道路。他身后的随从依旧捧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匣。

      巷口果然停着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越野车。我将提篮小心地放在后座角落,其黑在里面缩得更紧了,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明亮的眼睛,无声地目送我下车。

      我对司机报出地址。车子启动,汇入城市黄昏的车流。后视镜里,知白斋古朴的门扉在暮色中迅速变小、模糊,最终消失不见。心口处那份沉甸甸的暖意彻底消散,只余一片空落落的冰凉。

      辉子的房子藏在老城区的深处,门口堆着轮胎,弥漫着机油和汽油的味道。

      “哟!稀客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看到我手里的提篮和凝重的神色,笑容收敛了些,“这是…其黑?”

      “嗯,帮我照看几天,可能…时间不定。”我将提篮递过去,掀开一角。其黑看到辉子熟悉的脸,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依旧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不知是威胁还是不安。

      “放心,包我身上!保证给你养得油光水滑!”辉子拍着胸脯保证,小心翼翼地接过篮子,动作有些笨拙,但看得出是真喜欢这只猫,“这是…出远门?”

      “嗯,去趟骊山。”我简短回答,目光落在其黑身上。它正从提篮缝隙里看我,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头发紧。

      “骊山?那地方…”辉子似乎想说什么,但看我神色,又咽了回去,只道,“行,你去吧,猫交给我,安心!”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舍和担忧,我转身快步离开辉子家那弥漫着机油味的院子。

      身后,是辉子笨拙哄猫的声音和老旧收音机里传来的嘈杂音乐,最终都被关上的车门隔绝。

      回到车上,陈先生并未多问,只对司机简短吩咐:“走南线,抄近道,赶时间。”司机沉稳地应了一声,黑色越野车便如离弦之箭,迅速汇入城市黄昏的喧嚣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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