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28、骊麓玄宫 第十四章 离开

　　“死了？！全死了？！”

　　林屿那句“全没了！”跟冰锥子似的，狠狠攮进我刚缓过劲儿的心窝子里！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血都他妈冻住了！

　　“怎么死的？！你看见什么了？！”我脑子“嗡”的一声，身体比脑子快，一个箭步扑到林屿跟前，手跟铁钳似的抓住他糊满泥的胳膊，死命摇晃。声音尖得自己都嫌刺耳。陈先生那总带着点探究的温和眼神，独眼龙粗犷里透着精明的脸，还有那几个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伙计…全完了？被那些滑溜溜、没声儿、臭气熏天的玩意儿撕了？一股巨大的震惊混着说不出的悲凉砸下来，砸得我眼前发黑。得问清楚！问清楚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假的？是场噩梦？

　　林屿被我晃得龇牙咧嘴，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彻底没了影儿，只剩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痛苦。他眼神发直，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那…那东西…不止一条！从墙缝里…从石头里钻出来…快得…快得只剩影子！独眼龙…独眼龙想拔枪…结果那东西…那玩意儿缠上他…就…就‘噗’的一声…”他猛地打了个摆子，像那恐怖画面就在眼前，“陈先生想跑…一条…一条从顶上掉下来的…把他拖…拖进旁边的石头缝…吭都没吭一声…我…我离那坑近…那玩意儿撵我…我…我就跳了…水底下…水底下全是…全是骨头渣子…”

　　他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可每一个破碎的词儿都像刀子，在我脑子里刻出血肉横飞的炼狱图。我听得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抓着他胳膊的手不自觉松了劲，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像冰水淹没了心脏，陈先生他们临死的绝望，顺着林屿的话，毒蛇一样钻进我骨头缝里。我甚至能闻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看到那些无声滑动的鬼影子… 刚才我那声失控的尖叫，现在回想起来，在这死静的墓室里格外刺耳，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会不会…惊醒了什么？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这点钻心的疼压住喉咙里往上涌的酸水和快冲破胸膛的恐惧。不行！不能乱！林屿已经吓破胆了，我得稳住…至少，不能再添乱！ 我强迫自己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像刀子刮着肺管子，再慢慢吐出来，一遍，又一遍。把那些血呼啦的画面赶出去…赶出去… 目光死死钉在脚下冰冷的石板上，不敢往那口棺材瞟。

　　林屿在旁边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惊悸混着压不住的好奇。他扶着腰，眼珠子跟焊死了似的，黏在棺材里那副鬼气森森的玉面具上。

　　“咚…咚…咚…”

　　死静里，那心跳声像催命的鼓槌，一下下砸在神经上。

　　突然，一直俯身在棺材边捣鼓的小沉哥，动作停了。他那双鹰眼，死死钉在玉面具额头那片大点的玉片上。那儿，除了些极简的星星纹路，靠近边上一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孔洞旁边，好像…有一丝微乎其微、异样的反光？

　　“找到了。”小沉哥的声音冷冰冰地砸进死寂，没半点情绪，像在说“饭做好了”。

　　我心头猛地一抽，刚压下去的紧张“噌”地又顶了上来。找到什么了？机关？要命的玩意儿？

　　“什…什么玩意儿？”林屿也凑得更近，嗓子眼发紧。

　　小沉哥没搭理他。只见他从包里摸出个玩意儿，像特制的镊子，尖儿细得跟针似的。他屏住气，动作轻得跟碰刚出生的鸟蛋，小心翼翼地把那尖儿探进小孔旁边的缝隙里。

　　空气他妈跟冻住了一样。我和林屿连气儿都不敢喘，眼珠子死死盯着他那双手。

　　“嗒。”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脆响，像从玉片里头发出来的，又像是幻觉。

　　紧接着，盖在骷髅脸上那整副玉面具，好像…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那两对嵌在白玉上的黑石头眼珠子，在手电光底下，幽光似乎…流转了一下？！

　　“动了！它他妈动了！”林屿失声怪叫，声音都劈了叉，透着骨子里的骇然。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棺材内壁那鬼画符的警告——“妄动者，永坠幽冥，与神同眠”——像盆冰水兜头浇下！完了！

　　可小沉哥的眼神，反而更专注了，甚至透出一股子…狠劲儿？他手里的家伙事儿没停，反而用一种精妙到吓人的角度和力道，开始沿着玉面具和底下骷髅头骨贴合的地方，飞快又稳当地拨弄、分离那些连着玉片和烂布底子的金线！动作快得带风！他就是要拿！铁了心要拿！

　　“那字！那警告！”我忍不住又吼了一嗓子，声音因为恐惧绷得死紧。陈先生他们的下场就在眼前啊！不要命了？！

　　小沉哥跟聋了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全部心神都焊在那冰冷的玉石上。几片边角的玉片在他手下微微翘起，离开了紧贴的头骨。

　　林屿也看出这人是王八吃秤砣了。他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又往前蹭了半步，手无意识地伸出去，像是想去扶一下棺材边沿，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点。

　　就在他指尖刚蹭到棺材内壁一处阴影里、毫不起眼的小凸起的刹那——

　　“别碰！”一声短促、凌厉得像鞭子抽的断喝！

　　晚了！

　　“嗡——！”

　　一股沉闷的、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震动，瞬间传遍整个巨大的石棺材！那沉重的心跳声猛地加速，变得狂乱又暴戾！

　　“嗤——！”

　　一道细若游丝、却刺得人眼疼的寒光，毫无征兆地从林屿指尖刚碰过的地方激射而出！快得根本看不清！

　　“啊——！！！”林屿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惨嚎！

　　寒光一闪即没！

　　只见林屿伸出去的右手食指指尖上头，一道血线“滋”地飙出来！他食指最顶上那一小块肉，齐根没了！血珠子跟断了线的红玛瑙似的，“啪嗒啪嗒”往下砸！

　　有几滴温热的血点子，不偏不倚，正正溅在棺材里那盖着玉面具的骷髅额头上，还有那几片温润的玉片上！

　　林屿疼得脸刷白，抱着血流如注的手猛地往后一撞，后背“咚”一声砸在冰冷的石壁上，豆大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变故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我惊骇地看着林屿那飙血的指头，又猛地扭头看向棺材里头——那几滴落在玉面具额头和玉片上的血点子，在冰冷的手电光下，红得刺眼，红得妖异！它们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温润的玉石…吸！进！去！了？！

　　更要命的是，那副玉面具，尤其是额心那片沾了血的玉片，好像…幽幽地亮了一下？！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味儿，混合着血腥、铁锈和千年老灰的腐朽气息，猛地从棺材里弥漫开来！

　　“机关…开了…”小沉哥凝重又急迫的声音响起，他猛地抬头，眼刀子扫过剧烈震颤的棺材和摇摇欲坠的穹顶，最后钉在那几滴迅速渗进玉里的血迹上，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走！立刻！”

　　他不再试图取面具，猛地抽回工具，同时反手就从背包侧袋扯出一个扁平的、看着像特制的真空密封袋，动作快如鬼魅，兜头就朝那副鬼气森森的玉面具罩过去——他想硬抢！封起来带走！

　　就在他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冰冷玉面的瞬间——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万吨巨锤砸穿地壳的恐怖心跳，猛地从棺材深处、从我们脚底下轰然炸响！整个巨大的墓室地动山摇！穹顶上，“哗啦啦”掉下大片的碎石和灰尘！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和腐烂气息的庞大意志，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猛地从那副吸了血的玉面具里苏醒过来，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那两对黑曜石雕的重瞳，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幽光暴涨！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我们三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