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42、骊麓玄宫 第二十八章 准备

　　强光之下，那幅以凝固夜色绘就的立体地图仿佛骤然苏醒。蜿蜒如巨蟒的线条勾勒出天山山脉雄浑险峻的脊梁，雪线之上是刺目而冰冷的留白，象征着亘古不化的冰封绝域；雪线之下，则被更为密集、扭曲的线条所覆盖——那是被标注着各种古老而狰狞符号的“死亡丛林”，一道由大自然最恶毒元素编织成的荆棘王冠，紧紧箍在地图的核心之外。

　　毒瘴区域被描绘成淡紫色的云雾，缭绕在丛林边缘，其旁标注的符号形似一张无声嘶吼的骷髅巨口；流沙地带则以旋涡状的细密点线呈现，旁边画着正在沉没的骆驼骸骨；蛇沼是一片墨绿色的波浪线，其间点缀着毒牙般的锐利尖刺；而盘踞在通往核心区域必经之路上的致幻藤蔓，则如同无数纠缠的、搏动的暗紫色血管，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和林屿的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中央那座令人窒息的建筑轮廓上。它绝非中原陵寝的方正格局，甚至与任何已知的古代建筑风格都迥然相异。它更像是一只……蜷伏在深渊巨口深处、陷入沉睡的异兽。庞大的主体结构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不规则多边体，层层叠叠向下延伸，宛如倒置的畸形蜂巢，又似某种远古巨兽暴露在外的、搏动着的内脏。无数细小通道如同血管脉络般在其内部和表面虬结、贯通，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在地图所能显示的最幽深之处，一个以暗红色颜料点染、形似狭长竖瞳的标记，正冷冷地“注视”着我们。

　　“重于生死之归墟……王陵……”林屿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好一个‘重于生死’！这鬼地方，进去的，怕是真的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地图右下角，几个同样深邃神秘的蝌蚪文清晰地标注着方位——“天山深处，万壑之底”。旁边还有一个极其繁复的符号，线条盘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像是某种失落的定位密语。

　　“操！”林屿猛地一拳砸在硬木方桌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放大镜和黄铜罗盘都跳了起来，也瞬间撕裂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席令这老王八蛋！他给的那点狗屁线索，跟这张图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他压根就没发现这‘死亡丛林’！更没提这陵寝……根本就是座邪神盘踞的活体迷宫！”

　　一股寒意，远比锦书本身散发的阴冷更加刺骨，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天山的凶险早有耳闻，雪崩、冰裂缝、暴风雪、致命的高原反应，每一种都足以轻易吞噬生命。如今，还要加上这张地图所揭示的、集天地之毒的“死亡丛林”，以及深埋其下、结构诡谲如同活物的沉渊王陵……这哪里是寻常的盗墓？这分明是硬闯十殿阎罗的森罗地府！

　　接下来的几天，知白斋彻底变了模样，从一个清冷的书斋化身为临时的战略指挥所兼前沿军火库。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油布锦书，被我们用特制的铅盒层层密封，隔绝其阴寒之气，只留下林屿凭借惊人记忆力手绘的地图副本——副本上刻意省略了最关键的细节和那令人心悸的竖瞳标记——铺在桌上，供我们日夜研究。

　　我们像即将投入死战的士兵，分头疯狂准备。林屿动用了他在黑市和道上的所有人脉与渠道，近乎疯狂地采购着保命的装备：密封性良好、带橡胶边缘的防毒面具和鼓囊囊的备用滤毒罐；针对常见蛇毒、蝎毒和部分已知植物毒素的广谱抗蛇毒血清、季德胜蛇药片、高锰酸钾；厚帆布加厚内衬的连体工装服，外层涂有防水胶，关键部位还缝了硬皮垫；大功率卤素灯泡的军用手电筒，备足了电池和备用灯泡，以及几枚红色信号弹；结实的尼龙静力绳、老式的岩钉和岩石锤、冰爪、简易雪铲；成箱的压缩饼干，以及明矾和高锰酸钾片用于净水；还有林屿特别强调、不惜重金弄来的——成麻袋的硫磺粉、雄黄粉，以及几大罐气味刺鼻到能熏晕人的浓氨水。

　　而我则一头扎进了故纸堆和地方志的海洋，目标直指地图上那八个冰冷的字：“天山深处，万壑之底”。我像考古学家般细致梳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新疆天山的地理文献、近代探险家的笔记、甚至那些带着浓厚神话色彩的边陲野史与口口相传的诡异传说。重点搜寻那些地形极度险峻、人迹罕至、并且流传着“有进无出”或“妖魔盘踞”传说的深谷区域。结合地图上大致勾勒的山脉走向，以及“死亡丛林”所暗示的湿热、多毒虫瘴气的环境特征，我像拼图一样，将浩如烟海的信息一点点筛选、比对，终于将目标范围一步步缩小锁定在几处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地。

　　几天不眠不休的忙碌，换来的是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采购清单和手绘分析图，以及心中那份越来越清晰的路线图……和与之相伴、越来越沉重、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霾。准备工作越是充分，我们便越能清晰地触摸到此行那“九死一生”的冰冷轮廓。

　　临行前夜，万籁俱寂。我和林屿最后一次清点、检查着所有装备。沉重的铅盒就放在一旁，里面的锦书无声无息，但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铅层，丝丝缕缕地渗入空气。林屿拿起他手绘的地图副本，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再次死死钉在那片代表死亡丛林的、扭曲盘踞的狰狞符号上，最终落向核心区域——那个被刻意简化却依旧令人不安的、象征着深渊凝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