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44、古滇国 第二章 扎营

　　靴底陷入湿滑黏腻的苔藓，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仿佛踩在腐烂的巨兽内脏上。淡紫色的毒瘴浓得化不开，强光手电的光柱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只能勉强撕开前方几米墨绿色的混沌。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腥气，透过防毒面具的过滤罐，顽固地钻入鼻腔，熏得人脑仁发晕，胃里阵阵翻腾。

　　“跟紧！”林屿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嗡鸣，他手中的狼眼手电光柱在前方缓缓扫动，光束边缘，那些扭曲盘结、覆满湿滑苔藓和深色菌斑的树干，如同无数僵直怪异的肢体，在紫雾中若隐若现。

　　我们像两只误入巨兽肠胃的虫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冻土或岩石，而是厚达尺余、腐烂松软的腐殖层，混杂着盘根错节的粗大树根，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丛林里死寂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我们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衣物摩擦湿冷植物的簌簌声响，被这诡异的寂静无限放大。

　　林屿突然停住脚步，手电光定格在前方。光线所及之处，几株粗壮的、覆盖着墨绿色鳞片状树皮的怪树根部，赫然纠缠着几块破碎的深色布料，布料边缘已经朽烂，颜色像是凝固的污血。旁边，散落着几根灰白色的东西——是骨头！形状扭曲，不似人骨，也不像任何常见的兽骨，断裂处呈现出不自然的锯齿状。

　　“骨头…”我压低声音，感觉喉咙发紧，“巴郎子说的…骨头都找不到？”

　　林屿蹲下身，用登山镐的尖端小心拨弄了一下那几块骨头，没有触碰布料。“年代不明，但绝不是新鲜玩意儿。看这布料，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式帆布工装？”他站起身，手电光警惕地扫向四周浓得化不开的紫雾，“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还喜欢留下点‘纪念品’。”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们不再言语，更加谨慎地向前推进。林屿不时用登山镐敲击树干或地面，声音沉闷短促，传不出多远就被浓雾吸收。这不仅是探路，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这死寂丛林里是否藏着别的东西。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前方雾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林屿的手电光扫过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那里没有那种扭曲的巨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矮、虬结的灌木丛，颜色是病态的深紫红。更关键的是，灌木丛后方，紧挨着一面陡峭的、布满湿滑苔藓和蕨类植物的岩壁。

　　“就这儿！”林屿果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紧绷，“岩壁能挡一面风，地势相对高些，避开那些烂泥和树根。灌木丛虽然看着邪性，但能提供点视觉遮蔽。”

　　选址是门学问，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背靠岩壁，至少不用担心背后突然冒出东西。地势稍高，能避开谷底最浓的瘴气和可能的积水。眼前的灌木丛虽然颜色诡异，但总比暴露在开阔地强。

　　我们卸下沉重得如同棺材的登山包，感觉肩膀瞬间轻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清理营地。林屿抽出那把锋利的英吉沙短刀，小心翼翼地砍掉几丛过于靠近岩壁的紫红灌木。刀锋划过那些坚韧的枝条时，竟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汁液，散发出一股更加浓烈的甜腥味，呛得人直皱眉。

　　“妈的，邪门！”林屿啐了一口，动作更加利落。

　　我则负责铺设防水布和防潮垫。地面湿冷得惊人，寒气隔着厚实的防水布都能透上来。清理出的空地不大，堪堪够两人并排躺下，还得紧挨着岩壁。做完这些，我们合力将两个巨大的登山包竖起来，挡在营地靠近灌木丛的一侧，形成一个简陋的屏障。

　　林屿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特制的厚布袋，里面装着混合好的硫磺粉和雄黄粉。他沿着营地边缘，极其仔细地撒下一条宽约半尺的粉末带，尤其是在靠近灌木丛和岩壁两侧的豁口处，撒得格外厚实。刺鼻的气味暂时压过了那股甜腻的腥气，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老规矩，”他一边撒一边说，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枪不离身，刀在枕下。轮流守夜，我守上半夜。这鬼地方，一点动静都不能放过。”

　　我点点头，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呻吟。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卸下防毒面具的冲动无比强烈，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立刻像毒蛇一样钻入鼻孔，提醒着我这里的空气本身就是致命的陷阱。我只能重新扣紧面具，深深吸了一口过滤罐里那股带着化学药剂味道的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林屿检查完猎枪的弹药，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关掉了自己的手电。黑暗瞬间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只剩下我手中那支狼眼手电的光柱，像一根脆弱的光矛，刺入前方无尽的、涌动的淡紫色浓雾中。

　　光柱扫过那些扭曲的树干，扫过地上盘踞的树根，扫过那片诡异的紫红色灌木丛。突然，光束边缘似乎捕捉到一点微弱的反光！就在灌木丛深处，一块深色的、湿漉漉的岩体上。

　　“林屿，有东西！”我立刻压低声音示警，心脏猛地一缩。

　　林屿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无声地端起猎枪，打开了枪上的战术灯，两道强光同时聚焦过去。

　　光线刺破紫雾和灌木的枝叶，清晰地照亮了那块岩壁。那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一块被藤蔓和苔藓半覆盖着的、人工雕凿过的巨大石板！石板上刻满了繁复、诡异、难以辨识的线条和符号，充满了古老而蛮荒的气息。而在石板的正中央，一个清晰的、巨大的阴刻图案，如同沉睡的恶魔之眼，冰冷地凝视着我们——

　　那是一只竖立的瞳孔！线条粗犷狰狞，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矿物颜料，在手电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与地图上那个令人心悸的标记，一模一样！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连呼吸都停滞了。这丛林的深处，死亡之口的内部，竟然藏着人为的遗迹！而那竖瞳…它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警告？是图腾？还是…某种活物的标记？

　　林屿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透过防毒面具，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只仿佛在微微颤动的石雕竖瞳，声音干涩地挤出一句：

　　“看来…阎罗殿的‘门神’，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