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55、古滇国 第十三章 后门

　　悬空阶梯的尽头，并非直接通往那宏伟宫殿群的主体，而是连接着一个巨大无朋的、悬浮于深渊之上的圆形祭台。祭台通体由那种温润的荧光白石筑成，中心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朴、布满奇异云雷纹和蛇形浮雕的青铜方台。

　　没有繁复的仪式，没有想象中的棺椁，青铜方台上只静静放置着一个东西——一个约莫一尺见方、同样由青铜铸造的盒子。盒子表面布满了与青铜门和宫殿浮雕同源的、扭曲纠缠的诡异纹路，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就是它？”赵眼镜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老刀的目标，满天野力量的象征？

　　小沉哥没有回答，他上前一步，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慎重。他没有去看盒子上的纹路，而是直接伸手，按在了盒子两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尘封千年的机括被唤醒，盒盖无声地向后滑开。

　　盒子内部没有璀璨的宝石，没有发光的秘卷，只有一块东西——半块造型古朴、线条刚劲、散发着幽冷青铜光泽的……虎符！

　　看到它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这…这不可能！”我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

　　青铜铸的，卧虎之形，虎身上布满蟠虺纹，断裂处犬牙交错，透着股子冷硬的煞气。这东西我太熟了，熟得刻骨铭心！那半块虎符，无论是材质、造型、还是上面那独特的、如同猛兽獠牙般交错的铭文缺口……都与我之前在邙山那座凶险万分的东周墓深处，九死一生才带出来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操！”我下意识骂出声，脑子有点懵。它们本应是一体！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在洛阳邙山，一个在西南边陲这深埋地底、属于古滇国和满天野的“神国”之中？满天怀的线索？老刀的最终目标？这跨越千山万水、横亘不同文明的关联，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的脑海，带来的是更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迷雾！

　　小沉哥的反应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他没有任何犹豫，极其迅速地伸出手，将那半块冰冷的青铜虎符从盒中取出。他没有交给我，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只是极其自然地将它揣进了自己战术背心最内侧的口袋里，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你……”我刚想质问。

　　“呃啊——！”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我身边炸开！

　　是林屿！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果不是我和赵眼镜死死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他那只缠满绷带、原本只是麻木沉重的右臂，此刻正透过厚厚的绷带，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刺目的幽绿色荧光！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绷带下剧烈地脉动、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臂而出！剧烈的痛苦让他英俊的五官都扭曲变形，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全身！

　　“林屿！你怎么了？！”我魂飞魄散，急忙看向他的手臂。那光芒太熟悉了！是穴虺的共生麻痹孢子毒素！它不是在血清压制下蛰伏了吗？怎么会突然爆发？！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

　　“小沉哥！”我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他伤口…在发光！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他手臂上沾的孢子粉末！”赵眼镜也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惊恐，“是开门时…那些守卫身上的青铜粉尘！它们…它们被激活了！”

　　小沉哥猛地回头，目光如电般扫过林屿发光的手臂，又迅速投向祭台四周那些沉默矗立、身披青铜甲胄的武士俑和形态狰狞的兽俑！他面具后的脸色瞬间剧变，低吼出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

　　“不好！快走！离开祭台！”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岩石碎裂又似金属摩擦的刺耳锐响，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的源头，正是祭台周围那些密密麻麻、原本如同死物的恐怖兵俑！

　　只见那些高达三米的武士俑，覆盖着鱼鳞和青铜甲片的身躯表面，厚厚的石尘和苔藓簌簌落下！它们深陷的眼窝中，原本空洞的地方，猛地亮起了两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被巨蛇缠绕、猛虎扑食的兽俑，僵硬的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覆盖着青铜鳞片的尾巴微微摆动，冰冷的石质眼球仿佛锁定了祭台上的我们！

　　整个死寂的祭台空间，瞬间被一种冰冷、肃杀、充满了远古蛮荒气息的恐怖意志所笼罩！

　　“我操！”我一句粗口.爆出，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疑问！根本不用小沉哥再催促，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把将因剧痛而几近昏厥的林屿甩到背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跑！！！”

　　赵眼镜连滚带爬地跟上。

　　脚下的悬空阶梯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解体。深渊底部翻滚的暗红色熔岩光芒映照上来，将我们狂奔的身影投射在两侧巨大的青铜盘龙柱上，扭曲变形，如同被追逐的鬼魅。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和越来越近的、沉重而机械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震得人心胆俱裂。碎石和剥落的青铜碎片像冰雹一样砸落，擦着头皮飞过。

　　“小沉哥！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我边跑边吼，肺里火辣辣地疼。赵眼镜已经说不出话，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

　　小沉哥解释，速度却丝毫不减，他头也不回，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来，冰冷而急促：“他伤口…沾了外面的孢子！虎符…是钥匙…也是唤醒的信号！那些守卫者…靠孢子感应活物和入侵者！“我手上的…残留…加速了！”

　　草！原来如此！林屿在甬道里被怪物抓伤，伤口本身就沾染了这鬼地方的“气息”，小沉哥刮蹭的孢子粉末是休眠的“感应器”，而虎符…就是启动这一切的最终指令！小沉哥触碰虎符，残留的孢子瞬间激活，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入侵者携带核心物品”的信号，传递给了整个沉睡的“神国”防御系统！

　　这他妈是个死局！从林屿受伤，小沉哥刮下孢子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在触发警报的路上了！虎符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沉哥没有回头，“左边！”沉哥猛地一个急转，冲向宫殿基座下方一片巨大的、被盘龙柱阴影笼罩的青铜壁。那地方看起来浑然一体，根本不像有路。就在我们冲到的瞬间，沉哥空出一只手，狠狠拍在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形似鳞片的青铜浮雕上。

　　“咔嚓…嘎吱吱——”

　　一阵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块巨大的青铜壁竟然向内凹陷，然后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带着浓郁土腥味和霉味的冷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我艹！后门？！”赵眼镜终于憋出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少废话！进！”小沉哥第一个冲进了那个狭小的洞口，回身伸出手。我几乎是连人带林屿一起撞了进去，赵眼镜紧随其后，狼狈不堪地滚了进来。最后一眼瞥见身后，只见无数闪烁着红光的巨大身影，如同潮水般涌上了悬空阶梯，最近的几个青铜守卫者，那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青铜戈矛，离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只有不到十米！

　　我们一头扎进黑暗的缝隙，身后的青铜巨门在我们进入后，立刻沉重而迅速地合拢，发出“轰隆”一声闷响，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毁灭交响乐和刺目的红光彻底隔绝。

　　“砰！哐！”

　　就在门缝即将完全闭合的最后一刹那，一只覆盖着青铜鳞甲、关节处探出锋利骨刺的巨大手掌，猛地插了进来，试图阻止门的关闭！那狰狞的指爪距离我的后心只有几厘米！冰冷的金属感和毁灭的气息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

　　小沉哥反应快到极致，他根本没回头看，反手就是一刀！不是砍那巨爪，而是狠狠劈在门内侧一个凸起的青铜机括上！

　　“咔哒！”

　　一声脆响，仿佛什么锁扣被彻底激发。

　　“轰——！！！”

　　那扇厚达半米、重逾数吨的青铜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然加速，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下！

　　“咔嚓！咯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和骨骼粉碎的声音清晰传来！那只伸进来的恐怖巨爪，连同后面隐约传来的、非人的愤怒嘶吼，瞬间被截断！一股粘稠腥臭的暗色液体溅射在即将关闭的门缝内侧，随即被彻底封死。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我们四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剧烈回荡。门缝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也带走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和声音。小沉哥那一刀，不仅斩断了追兵，也彻底断绝了我们返回“神眠之殿”的路。

　　我们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手电光柱颤抖着亮起，照亮了这个狭窄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粗糙通道。空气浑浊，弥漫着泥土和岩石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的水汽。

　　“咳咳…咳咳咳…”林屿伏在我背上，痛苦的咳嗽声在狭窄的洞穴里格外清晰，他右臂的荧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明灭不定。

　　小沉哥靠在石壁上，胸膛剧烈起伏。他摘下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被汗水浸透、写满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他警惕地倾听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撞击声，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刚才按动青铜圆钮的左手小臂上——那里，战术服被灼烧出一个焦黑的破洞，露出的皮肤上，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正渗出鲜血，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幽绿色的荧光粉末！是刚才开启青铜巨门时，被电弧灼伤并沾染的孢子粉末！

　　他面无表情，扯下急救包里的绷带，用牙咬着一端，单手熟练地将伤口死死缠紧，隔绝那致命的荧光。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手电光束扫过惊魂未定的我和赵眼镜，最后落在昏迷中手臂依旧发光的林屿身上。洞穴深处，黑暗浓稠，不知通向何方。

　　他吐出一个词，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寒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