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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古滇国 第十五章 路还长 ...


  •   冰冷的苔藓透过湿透的裤子传来寒意,但我几乎感觉不到。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背上那个微弱的生命体征上。林屿的呼吸依旧细若游丝,但不再是那种下一秒就要断绝的、令人心碎的嗬嗬声。他滚烫的额头贴着我颈侧的皮肤,那温度似乎也退下去了一点点。暂时压住了…暂时压住了…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是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小心翼翼地将林屿重新背起,动作轻得像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他的手臂无力地垂着,绷带下那刺目的幽绿荧光虽然黯淡收缩了许多,但依旧盘踞在伤口深处,像潜伏的毒蛇,无声地提醒着危机的暂时平息而非解除。那股甜腥的腐臭味淡了些,却依旧萦绕在鼻尖,混合着石室苔藓的土腥和霉菌气息,令人作呕。

      “走!”我哑着嗓子应道,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扫过那片生长着奇异玉色蕨类和甲虫的角落。那柔和的白光在黑暗中显得如此诡异又脆弱。赵眼镜还直勾勾地盯着那里,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小沉哥,那虫子…”赵眼镜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和难以抑制的求知欲,“那到底是什么神物?它…它吸食毒素的原理是什么?它只生长在这种地方吗?这简直是生物学上的奇迹!不,是神迹!我们能不能…”

      “不能。”小沉哥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铁块,毫无预兆地砸过来,斩钉截铁地截断了赵眼镜所有的幻想。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片令人垂涎的角落,人已经走到了石室的出口,手电光柱像一柄出鞘的寒刃,笔直地刺入通道前方更加浓稠的黑暗。“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藏着掖着,像个移动的谜团!一股混杂着感激、后怕、被排斥在外的焦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像沸腾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翻搅冲撞。我救命的恩人,我前路的引路人,同时也是我所有恐惧和未知的源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质问的冲动。现在不是时候。林屿的命悬一线,这鬼地方处处透着邪门。我咬紧牙关,背稳林屿,迈开沉重的步伐,紧跟着小沉哥重新踏入那条湿滑阴冷的岔道。赵眼镜被噎了一下,脸上兴奋的光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冷水浇头的讪然和更深的敬畏(或者说恐惧),他扶了扶眼镜,不敢再多言,闷头跟上。

      通道比进来时感觉更狭窄、更低矮。冰冷的石壁挤压着空间,不断滴落的水珠砸在头盔上,发出单调而恼人的“滴答”声。空气里那股菌类腐败的甜腥味似乎更浓了,钻进鼻腔,黏在喉咙里,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湿滑的石子和背上那个微弱的生命上。林屿的身体随着我的步伐轻微晃动,每一次颠簸都让我心惊肉跳,生怕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荧光又会爆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我颈后汗湿的皮肤,那是我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林屿…坚持住…”我几乎是无声地在他耳边呢喃,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快出去了…等出去了…老子请你喝最好的酒…喝到吐…”

      黑暗中,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就在我以为背上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应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气音、却清晰无误的回应,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我的耳廓:

      “…呵…留白…你…你等着…喝到你…破产…”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林屿特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虚弱的笑意!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被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开!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副欠揍又让人心疼的虚弱笑容!他还活着!他还有力气跟我贫!

      “操!林屿!你他妈醒了?!”我猛地侧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手电光急切地想照向他的脸,“感觉怎么样?手还疼得厉害吗?”

      微弱的光线下,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但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些许。干裂的嘴唇费力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更深的喘息,头一歪,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那句“喝到你破产”的回音,却像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他还活着!他还在! 这份认知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驱散绝望的阴霾。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手电光柱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小沉哥的背影在光影中晃动,沉默得像一块移动的岩石。他到底要带我们去哪?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那种虫子?他对这鬼地方到底了解多少?满天怀…虎符…那半块该死的虎符还在他怀里!无数的疑问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让我烦躁不安。可看着他沉稳前行的背影,看着他手臂上那道为了开门而留下的、被他自己草草包扎的焦黑伤口,却又搅起了更深、更浑浊的漩涡。他并非全然冷漠…可他到底是谁?他想要什么?这份无法言说的复杂,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咳咳…”背上的林屿突然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身体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林屿?林屿你怎么了?”我急忙停下脚步,侧过头想看清他的脸。

      他依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蹙起,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呓语:“…冷…好黑…”

      “坚持住!马上就不冷了!”我连忙安抚,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心疼。我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想去扯自己同样湿透的外套给他盖上,动作笨拙又急切。

      小沉哥也停下了脚步,手电光柱扫了回来,落在林屿痛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面具后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但我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像错觉。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战术背心的侧袋里,掏出了一小包压缩锡箔纸包装的急救毯。他利落地撕开包装,抖开那层薄薄的、银色的保温毯,动作不算温柔,但异常精准地盖在了林屿身上,将他连同我一起裹住了一些。

      锡箔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股微弱的暖意瞬间传来。

      “谢…谢谢…”我愣了一下,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干涩。这小小的举动,像一点微弱的火星,稍微驱散了我心中对他的一些怨怼。他并非全然冷漠…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微动。

      小沉哥没有回应我的道谢。他收回手,手电光重新指向黑暗的前方,只冷冷地抛下一句:“省点力气。路还长。”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去。

      路还长…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石头投入心湖。我紧了紧裹着林屿的急救毯,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重新迈开沉重的步伐。背上的重量似乎又沉了几分,但那份沉甸甸的,是必须活下去的责任。我看着前方那个沉默而坚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怀疑、感激、依赖、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神秘男人力量的敬畏与…恐惧。这趟通往未知的逃亡,每一步都踏在信任与猜疑的钢丝上。

      通道似乎开始向下倾斜,空气更加潮湿冰冷。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小沉哥突然再次停下。他的手电光柱不再笔直向前,而是聚焦在侧前方的石壁上。

      “有水声。”他沉声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侧耳倾听,果然,在单调的滴水声之外,隐隐传来一阵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哗哗”声,像是地下河流淌的声音!有水,就意味着可能有出路!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在死寂的黑暗中燃起。我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赵眼镜也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希冀。

      然而,当我们靠近声音来源时,小沉哥的手电光却照出了一幕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通道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地下河,而是一个更大的、布满钟乳石的地下空间。在空间的边缘,一条浑浊的、泛着诡异暗绿色泽的地下暗河正缓缓流淌。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暗河的两岸,以及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弱幽绿荧光的菌毯!那光芒,竟与林屿伤口深处残留的、以及之前唤醒守卫者的孢子粉末,如出一辙!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腐气息,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绝望感。

      小沉哥的手电光束缓缓扫过那片散发着不祥绿光的菌毯世界,最终定格在暗河对岸一个隐约可见的、更高处的洞口轮廓上。那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他沉默了几秒,防毒面具后的呼吸似乎也沉重了一分。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我背上的林屿身上,那眼神凝重得如同在宣判:

      “要过去。贴着石壁走,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他。”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林屿那只缠着绷带、深处仍有微弱绿光的手臂上,含义不言而喻。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要赌命了…而这操蛋的命运,似乎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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