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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古滇国 第十七章 路在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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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壁硌着后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地下河特有的腥腐和苔藓的土腥,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我靠着岩壁,几乎能感觉到背后湿冷的水汽正一点点渗进衣服,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林屿的头歪靠在我颈窝,他微弱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病态的灼热,却又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生命证明。
赵眼镜瘫坐在几步远的地方,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一下,是真把他魂儿都吓飞了。小沉哥则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矗立在靠近暗河的方向,手电光柱笔直地刺向对岸那个幽深的洞口,仿佛要将黑暗凿穿。他的背影在幽绿菌毯反射的微光下,轮廓坚硬,沉默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那短暂的、复杂难明的目光,早已被他重新筑起的冰冷壁垒隔绝,仿佛从未存在过。空气里只剩下压抑的死寂和暗河沉闷的流淌声。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和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强迫自己盯着小沉哥那束光,试图从那凝固的背影里榨取一丝安全感,哪怕只是徒劳。背上的重量似乎越来越沉,林屿的呼吸也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气音的哼唧声,像羽毛一样搔过我的耳廓。
“……唔……”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林屿?!”我猛地侧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电光急切地、胡乱地照向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他依旧闭着眼,但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蠕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巨大的不适。
“林屿!醒醒!是我!楚知白!”我急切地呼唤着,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撞出回音。我甚至忘了背上的不适,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手指颤抖着想去碰碰他的脸,又怕惊扰了他。
赵眼镜也被惊动了,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惊魂未定的泪痕,眼镜歪斜着,此刻也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水……”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字眼,终于艰难地从林屿干裂的唇缝中挤了出来。那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水!他要水!赵眼镜!快!”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腰间的军用水壶,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有些不听使唤。
赵眼镜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背包侧袋里掏出水壶。我们两个笨手笨脚地拧开盖子,小心地将壶口凑到林屿唇边。
清凉的水浸润了他干裂的嘴唇。他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本能地、贪婪地吞咽着。虽然动作微弱,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痛苦的皱眉,但这活着的证明,足以让我热泪盈眶。
几口水下去,他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那双总是带着桀骜光芒的眼睛,终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隔着一层浓雾,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聚焦,最终,落在我焦急的脸上。
“留…留白?”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疑惑和不确定,“…你…怎么…也死了?这…阴曹地府…也太…太寒碜了点吧…” 他的眼神扫过四周散发着幽绿荧光的菌毯和湿冷的石壁,眉头皱得更紧了,嘴角却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试图维持他那该死的、玩世不恭的腔调。
“放屁!”我被他气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声音哽咽着,“你他妈才死了!阎王爷嫌你嘴太欠,不收!给老子退回来了!省点力气,别瞎贫!” 看着他还能开玩笑,巨大的喜悦和酸涩一起冲上心头,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湿意逼回去。
林屿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也跟着痛苦地抽搐起来。我赶紧轻拍他的背,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他虚弱地喘着气,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诡异的环境,又看向不远处沉默的小沉哥和狼狈的赵眼镜,眉头拧成了死结。“…这…什么鬼地方?…我们…逃出来了?”
“还没。”我沉声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还在那鬼地方里面。外面全是那种会发光的玩意儿,”我示意了一下不远处那散发着不祥绿光的菌毯,“小沉哥找到一条路,差点折在赵眼镜手里。” 我没好气地瞪了旁边一脸羞愧的赵眼镜一眼。
林屿的目光也扫过赵眼镜,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带着了然。他艰难地动了动脖子,似乎想看看自己的手臂。“…手…麻…没感觉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心头一紧,赶紧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苔藓上,解开他右臂的绷带。手电光下,伤口暴露出来。虽然之前那玉色甲虫吸走了最活跃的菌丝,伤口深处盘踞的顽固绿意似乎也黯淡、收缩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蔓延、光芒刺眼,但依旧存在,像一块嵌入血肉的、散发着微弱邪光的毒玉。周围的皮肉依旧是骇人的青黑色坏死状,触目惊心。那股甜腥的腐臭味淡了些,但依旧顽固地萦绕着。
“那虫子…暂时压住了…”我低声解释,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你看,绿光淡了,也没往上爬了。别担心,出去就好了,肯定有办法!”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出去?出路在哪儿?外面还有多少鬼东西?
林屿看着自己的伤口,沉默了几秒。他伸出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极其虚弱地、试探性地碰了碰伤口边缘的皮肤。指尖传来的冰冷和麻木感让他眼神一暗,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呵…命硬…死不了…就是…这手…以后…怕是…端不了…酒杯了…” 他试图用玩笑掩饰恐惧,但那颤抖的声音和眼底深处的茫然,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放屁!端不了老子喂你喝!” 我强撑着骂回去,喉咙却堵得厉害。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心疼和愤怒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心脏。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他才…
“喂…”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目光越过我,投向那个依旧沉默地对着洞口方向的身影,“那闷葫芦…找到…出路没?”
就在这时,一直像尊石像般沉默的小沉哥,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防毒面具遮挡着他的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睛,在幽绿菌毯反射的微光下,如同深潭,精准地落在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林屿身上。
他的目光在林屿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极其短暂地扫过他那散发着微弱绿光的伤口。没有关切,没有询问,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锐利。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看到伤口深处与这诡异洞穴共鸣的毒素本质。
他没有回答林屿的问题,也没有看我和赵眼镜。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块投入死水:
“路在脚下。”
说完,他不再理会我们,手电光柱重新投向那个幽深的洞口,身影再次凝固成指向未知的冰冷坐标。
“路在脚下…”林屿虚弱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苦涩的自嘲,“…这…他妈的…废话…”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看着小沉哥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疲惫虚弱、伤口依旧盘踞着不祥绿光的林屿,再看看惊魂未定、瑟缩着的赵眼镜。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在我胸腔里冲撞。路在脚下?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冰冷的石壁,还有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幽绿菌毯!这他妈算什么路!
这该死的鬼地方,像一张巨大的、黏腻的蛛网,而我们,就是那几只徒劳挣扎的飞虫。前路黑暗,危机四伏,唯一的引路人是个裹着层层谜团、心思难测的闷葫芦。背上是生死未卜的兄弟,身边是吓破了胆的同伴…绝望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它只是暂时蛰伏,等待着下一个吞噬我们的机会。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点痛楚,比起心头的重压,微不足道。我深吸一口气,那腥腐的空气灼烧着喉咙。重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屿背起。他的身体似乎比刚才更轻了,却也更冷了。
“走。”我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疲惫和强行凝聚的决心。目光死死盯着小沉哥那束在黑暗中摇曳的光。不管前路是什么,不管这闷葫芦藏着什么秘密,至少现在,这束光,是唯一能带我们离开这炼狱的指引。哪怕是走向另一个深渊,也比留在这里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恶心的绿光吞噬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