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61、古滇国 第十九章 果子

　　冰冷的湖水像无数根针扎进骨头缝里，我猛地呛了一口，那水带着股铁锈混着陈年冰块的怪味，直冲脑门。“操！” 骂声被水堵在喉咙里，变成一串绝望的气泡。背上林屿的身体猛地一抽，像条离水的鱼，差点从我背上滑脱。我死命箍紧他，指甲隔着湿透的衣服抠进他皮肉里。

　　“闭气！” 小沉哥低吼的声音隔着水闷闷传来，腰间的绳子猛地一紧，勒得我差点背过气去。他像个不知疲倦的引擎，拖着我俩破开粘稠的蓝水，死命往湖心那团更亮的蓝光扎过去。

　　这水真他妈邪门！蓝幽幽的光从底下透上来，照得人脸上鬼气森森。不是灯，不是火，倒像是水自己个儿在发光。冷，刺骨的冷，冻得我牙关都在打架。林屿在我背上抖得更厉害了，他那只该死的手臂，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一股邪性的寒气冒出来，冻得我后背那块皮肉都麻了。

　　“沙沙沙…”

　　岸边的声音追过来了！像无数只脚拖着湿沙子走，又黏又稠，听得人头皮炸开。不是之前那些石疙瘩守卫的动静，这玩意儿听着更瘆人，活像什么玩意儿在烂泥里爬。我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蓝汪汪的水光里，岸边那片地方，影影绰绰好像多了层蠕动着的、更深的阴影，正往水里探！

　　“快！” 我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字，手脚并用地跟着绳子的力道往前刨。什么猜忌，什么虎符，什么满天怀的鬼魂，全他妈扔脑后了！现在就一个念头：活命！带林屿活命！

　　腰间的绳子就是命根子，全靠前面那闷葫芦拖着。我憋着气，肺里火烧火燎，眼睛死死盯着前面小沉哥模糊的背影，和他腰上那根绷得笔直的救命绳。水底下安静得吓人，只有我们仨划水的声音，还有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咚咚咚砸在耳膜上。

　　林屿，你他妈撑住！别睡过去！ 我在心里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他脑袋耷拉在我肩上，滚烫的额头贴着我冰冷的脖子，一冷一热，激得我直哆嗦。他那条胳膊…妈的，赵眼镜那孙子说什么变异，吸收蓝光…这鬼地方的水，难道真在喂他伤口里那鬼东西？这念头像条毒蛇，缠得我喘不过气。

　　距离湖心那团光越来越近，水里的蓝光也越发明亮，几乎能看清前面小沉哥划水时带起的水流了。那光源头似乎就在水下，朦朦胧胧映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岛轮廓，像个大馒头浮在水中央。

　　“沙沙沙…” 岸边的声音更清晰了，好像就在我们刚才下水的地方！那黏腻的刮擦声贴着水面传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恶意。

　　“到了！” 小沉哥的声音猛地刺破水面的死寂，带着一种紧绷的喘息。他猛地发力，我感觉腰间的绳子几乎要把我勒断！借着这股狠劲，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拼命往上蹬。

　　“哗啦——！”

　　脑袋终于破开水面！冰冷的空气猛地灌进肺里，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冒。顾不上难受，第一反应是死死托住背上的林屿，别让他滑下去。

　　小沉哥已经爬上了岸，正半跪在湿滑的岸边，双手交替，飞快地往回拽绳子。他的动作又快又稳，手臂肌肉绷得像铁块，战术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防毒面具还戴着，看不清脸，只有那双眼睛，在岛心更浓郁的蓝光映照下，亮得吓人，像两把出鞘的刀，死死盯着我和林屿。

　　“上来！” 他低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手脚并用，拖着林屿沉重的身体往岸上爬。岸边的石头滑得要命，覆盖着一层同样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滑腻苔藓。我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钻心地疼，也顾不上了。赵眼镜在后面鬼哭狼嚎地扑腾着，自己爬了上来，瘫在一边像条死狗，咳得撕心裂肺。

　　终于把林屿拖上岸，我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林屿躺在我旁边，双眼紧闭，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他那只缠着绷带的右臂…我赶紧撑起身子去看。

　　绷带早就被水泡透了，松松垮垮地缠着。底下，那盘踞的幽绿荧光…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绿，里面搅进去一股更刺眼的冰蓝色！两种光像活物一样在他皮肤下纠缠、搏动，把他整条小臂映得像个诡异的霓虹灯管！更吓人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上，竟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同样蓝绿光芒的…冰碴子？！

　　我倒抽一口凉气！赵眼镜那乌鸦嘴！真他妈变异了！这蓝光湖水，真在喂他伤口里的鬼东西！

　　“呃…” 林屿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那只发光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皮肤下的血管暴凸出来，呈现出一种濒临爆裂的青紫色。冰晶在他皮肤上蔓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林屿！林屿！” 我扑过去，想按住他抽搐的手臂，手指刚碰到那层冰晶，一股钻心的寒意瞬间刺透指尖，冻得我猛地缩回手。那冰，冷得邪门！根本不是正常的温度！

　　“怎么办？小沉哥！他…他…” 我猛地抬头看向小沉哥，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岸边的“沙沙”声似乎停在了水边，没有追下来，但谁知道那鬼东西会不会下水？眼下最要命的，是林屿快被他自己胳膊里的玩意儿冻死了！

　　小沉哥已经解开了腰间的绳索，他站在几步外，背对着我们，面朝岛心那最浓郁的蓝光源头。他的背影在幽蓝的光晕里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绝。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岛心不大，中央矗立着一棵…怪树？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那玩意儿根本不像树。黑黢黢的主干扭曲虬结，像几条巨蛇绞在一起，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同样散发着蓝光的苔藓。没有叶子，只有几根同样扭曲的枝桠，光秃秃地刺向洞顶的黑暗。而在那几根枝桠的顶端，赫然挂着几颗…果子？

　　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像粗糙打磨的石头疙瘩。但表皮却是半透明的！里面流淌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液态般的蓝色光芒！正是这果子散发出的蓝光，照亮了整个小岛，也映得湖水一片幽蓝！那光芒纯净、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纯粹的力量。

　　小沉哥的视线，就牢牢锁定在那几颗发光的蓝果子上。他看了几秒，缓缓地、极其慎重地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最近的一颗。

　　“小沉哥！林屿他快不行了！” 我急得大吼，林屿痛苦的呻吟像刀子一样剐着我的心。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看那破果子！

　　小沉哥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握成了拳。几秒钟的死寂，只有林屿压抑的痛苦喘息和湖水单调的拍岸声。

　　终于，他转过了身。

　　防毒面具遮挡着他的表情。但他的目光，越过瘫软在地的赵眼镜，越过痛苦抽搐的林屿，最后，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钉在我的脸上。

　　那眼神…我形容不出来。没有责备，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我之前以为的沉重。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洞悉了一切、却又带着某种残酷决断的平静。看得我心底发寒。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我身边蜷缩着的、正被蓝绿光芒和冰晶吞噬的林屿身上。然后，他用他那特有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每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死寂的岛上：

　　“想救他？” 他微微侧头，下颌线绷紧，目光再次投向那棵怪树顶端，那几颗流淌着致命诱惑蓝光的果实。

　　“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