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64、古滇国 第二十二章 水骨影

　　那条搭上岸的玩意儿，湿漉漉地扒在滑腻的苔藓上，粘液拖出一道暗沉的反光。不是爪子，也不是蹼。那东西…像一截被剥了皮、又在烂泥里泡发了的死人胳膊，肿胀，惨白，覆盖着一层不断分泌的、半透明的暗绿色粘液。没有指甲，指尖的部位裂开几道参差不齐的口子，里面隐约露出森白的、像是骨头茬子的东西，随着那东西在水下的蠕动，那些裂口也在微微开合。

　　“操…操！” 赵眼镜的牙关在打颤，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水…水猴子？！” 他把自己往石头后面又缩了缩，恨不得原地消失。

　　“不像！” 我喉咙发紧，眼睛死死钉着那玩意儿。水猴子好歹有个囫囵形状，这鬼东西…它搭上岸的“前肢”后面，浑浊发蓝的水光里，那团扭曲的黑影主体还在缓缓变形！时而拉长，时而聚拢，像一团没有固定形状、只包裹着几根粗大骨节的烂肉，全靠外面那层粘液兜着！黑影深处，似乎嵌着几颗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点，勉强能算作眼睛，正隔着晃动的水波，幽幽地“看”向我们这座孤岛。一股子浓烈的、混合着河底淤泥腐烂和死鱼腥臊的恶臭，顺着水面飘了过来，熏得人脑仁疼。

　　“水骨影！” 小沉哥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像在宣判。他握着青铜短刺的手稳得出奇，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硬弓，蓄势待发。“沾了怨气的河漂子，泡在阴地里，吸饱了这湖的邪光，骨头缝里都长满了苔藓和烂泥！”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粘液有毒，沾上就烂！骨头硬，别硬碰！”

　　他话音未落，那搭上岸的“水骨影”前肢猛地发力！覆盖其上的粘液“啪嗒”一声溅开，露出底下惨白发胀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它整个水下的黑影躯体骤然加速，像一团被无形力量推上来的腐烂淤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扑出水面，直朝离岸边最近的赵眼镜卷去！

　　那东西离了水，形态更显诡异。主体像一具高度腐烂又被胡乱拼凑起来的浮尸，躯干部分肿胀不堪，覆盖着厚厚的、同样分泌着暗绿粘液的蓝光苔藓，几根粗大扭曲、颜色惨白的骨节从烂肉里支棱出来，充当着支撑和攻击的武器。没有腿，只有几截类似退化肢体的、覆盖着粘液和苔藓的骨棒在湿滑的苔藓上拖行、划动，发出“嗤啦嗤啦”的粘腻声响。刚才搭岸的那条“前肢”此刻完全扬起，裂开的“指尖”骨茬如同几把惨白的小镰刀，带着粘液甩出的轨迹，狠狠抓向赵眼镜！

　　“妈呀——救命！沉哥！楚哥！” 赵眼镜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扑腾，□□瞬间湿了一片，刺鼻的骚味混在腥臭里。

　　太快了！那东西扑上岸的速度远超想象！我离赵眼镜还有两步，根本来不及！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比脑子快，下意识就想扑过去拽他。

　　“低头！” 小沉哥的厉喝炸响！

　　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比我快十倍！是小沉哥！他根本没去救赵眼镜，而是像头蓄势已久的豹子，猛地一个矮身侧滑，几乎是贴着那“水骨影”扑出的烂泥般的躯体下方掠过！目标明确——它拖在后面的、支撑着身体的一截最粗壮的惨白骨棒！

　　他手里的青铜短刺在幽蓝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厉的弧线，没有花哨，只有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和狠辣！刺尖带着破风的锐响，狠狠凿向那骨棒与烂肉苔藓覆盖的躯干连接的关节处！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钝器扎进了朽木和烂泥的混合物。青铜刺的尖端完全没入！一股浓稠得发黑、散发着强烈恶臭的粘液猛地从那创口喷溅出来！小沉哥一击即退，动作快到留下残影，粘稠的黑液擦着他战术服的衣角飞过，“嗤嗤”地腐蚀着地上的蓝苔。

　　“嗷——！” 那“水骨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气泡在烂泥里破裂的凄厉嘶嚎！整个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迟滞！那条抓向赵眼镜的骨爪前肢也猛地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被刺中的那根支撑骨棒明显歪斜，整个腐烂的躯体失去平衡，轰然砸在岸边的苔藓上，粘液四溅，恶臭冲天。

　　赵眼镜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脚边，浑身抖得像筛糠，脸白得像鬼。

　　“趁现在！走！” 小沉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他根本没看倒地的怪物，青铜短刺斜指怪树后方那片被虬结枝桠和更浓郁黑暗笼罩的区域。他刚才冲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

　　林屿挣扎着用那条刚缓过来的胳膊撑地，咬牙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狠劲。“树后面！有缝！” 他哑着嗓子吼，显然也看到了小沉哥所指的方向。

　　我一把拽起瘫软的赵眼镜，入手一片湿冷滑腻，也顾不得恶心了。“跟上！”

　　刚迈出两步，身后那滩烂泥里猛地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嘶嚎！被重创的“水骨影”没有死！它那庞大的、覆盖着粘液和苔藓的腐烂躯体在岸边疯狂地翻滚、挣扎，几根惨白的骨棒胡乱地挥舞、拍打，搅得粘液和破碎的蓝苔四处飞溅！那嘶嚎声里充满了狂怒和一种…非人的痛苦。更可怕的是，浑浊的湖水里，另外几团同样粘稠发光、扭曲蠕动的黑影，正被这动静吸引，加速破开水面，更多的湿漉漉的“前肢”扒上了岸边滑腻的苔藓！

　　“操！全引过来了！” 我头皮发炸，拖着死狗一样的赵眼镜，跌跌撞撞冲向怪树后面。

　　那里，虬结粗大的树根深深扎入岩石的缝隙，在根须与潮湿岩壁的夹角处，赫然裂开一道仅容一人勉强挤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带着陈腐土腥味的冷风从里面幽幽吹出。

　　小沉哥已经率先闪到缝隙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猛地转身，青铜短刺横在身前，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岸边疯狂涌来的粘稠黑影和翻滚的怪物。他像一堵沉默的闸门，暂时拦住了那股腐烂的潮水。

　　“快！” 他低喝。

　　林屿咬着牙，第一个侧身挤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赵眼镜！你他妈动啊！” 我狠狠推了还在筛糠的赵眼镜一把，几乎把他搡了进去。缝隙里传来他短促的惊叫和摩擦声。

　　我刚要跟着往里挤，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道惨白的影子带着腥风，从侧面狠狠扫来！是另一只刚爬上岸的“水骨影”的骨棒！太快了！我甚至能闻到那骨棒上浓烈的腐臭和粘液挥发的酸气！

　　躲不开！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小沉哥的身影鬼魅般横移一步，青铜短刺精准无比地格在那根惨白骨棒挥砸的轨迹上！巨大的力量撞得他手臂猛地一沉，脚下在滑腻的苔藓上“嗤”地滑开半步！青铜刺的刃口与惨白骨棒摩擦，爆出一溜刺眼的火花！

　　那骨棒被格开，但上面飞溅的粘液有几滴甩到了小沉哥的手臂上！战术服厚实的布料瞬间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几缕刺鼻的白烟！

　　“小沉哥！” 我心脏骤停。

　　“进去！” 小沉哥的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半点波动。他借着格挡的反震力猛地后撤，一脚狠狠踹在还在挣扎的第一只“水骨影”的烂肉躯干上，将其蹬得翻滚着撞向后面涌来的同类，短暂地阻了一阻。同时，他反手将青铜短刺往腰后皮带一插，动作快如闪电，身体已经向后急退，后背猛地撞向那道狭窄缝隙的边缘！

　　没有半分犹豫！我趁着他制造出的这半秒空隙，猛地侧身，几乎是擦着他的背挤进了那道冰冷的缝隙！石壁粗糙冰冷，带着湿滑的苔藓感，蹭得我肩膀生疼。身后，小沉哥也紧跟着挤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将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沙沙沙…嗷——！”

　　粘腻的刮擦声、骨棒的砸击声、怪物疯狂的嘶嚎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腐烂腥风，被骤然隔绝在身后那道狭窄的石缝之外。只有缝隙边缘被怪物骨棒刮擦溅射进来的几滴粘液，落在石头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着白烟，提醒着外面那地狱般的景象。

　　眼前，是绝对的、浓稠的黑暗。只有我们几人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在死寂的通道里疯狂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