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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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刚做完什么大事，累极了，气喘吁吁，最后站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长剑脱手，白皑皑的雪山上结着厚厚的血壳，一层层热血皮肉浇灌，融过又冻起，那剑掉在上面敲得响亮，坠地一声就唤醒了被梦魇缠身的少年。
他的眼神重回清明，浅金色的眸中映出鲜红的一片，茫然地望向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来时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拾起长剑，这好歹算是他来此的目的，给弟弟治病的倚仗，不能丢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该离开这里了……滞留太久，又会被明决门的人找上。
他转身，原路返回，没有去看遍地尸骸中是否有他相熟的故人。
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快要散在风中：“为……为什么……”
他困惑地低头去寻，看见了从腰部被拦腰斩断的少年。真奇怪，居然还活着。
少年唇边溢血：“黎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告诉我……”
他不忍再看，替少年合上了眼睛，道：“对不起，解悦。”
……解悦？
白济泽睁大了眼睛。
“解悦！”
坐在床边穿衣的黎墟明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袖子都没来得及套上，转头担忧地注视着白济泽：“师尊？”
朦胧的日光透过纸窗，模糊了黎墟明的轮廓，和梦中欺瞒解悦的“黎兄”近乎一模一样。白济泽刚醒，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看见黎墟明怎么也说不出话来，颅脑深处隐隐作痛。
他拍了拍额头，倚在床架，道：“没事，做噩梦了。”
黎墟明轻笑一声，套上外袍：“师尊不必忧心，弟子昨日都为解师兄处理好了。好好休养，不出半月，解师兄的腿定能恢复如初。”
“哦……嗯。”
“师尊难得起这样早。”黎墟明拿过床尾的衣袍，抖散开披在白济泽肩头。
白济泽勉强咽下飞雪混沌带来的不安：“你刚刚说，要多久解悦的腿才能好？”
黎墟明乖巧道：“半月。若师尊想快些，用上猛药，九日便可见效。但解师兄或许会留下隐疾，不良于行。”他笑笑，又补充道：“全看师尊的意思。”
白济泽深吸一口气，抓住黎墟明的手：“不找大夫，你全权负责。别让他好太快。三小姐大婚之前，他不能站起来。”
黎墟明垂眸道：“好。”
白济泽：“这几天你看好他，别让人跑了。实在不行，往他喝的汤药里加点安魂散。”
黎墟明睫毛轻颤，没什么表情：“听师尊的。”
白济泽看他低眉顺眼，似乎是不太开心的模样，揉了揉黎墟明的脸，哄道：“乖，去吧。”
黎墟明扁了扁嘴，扑到白济泽身上，把脑袋搁在他颈窝。黏黏糊糊地说：“师尊，弟子怕做不好。解师兄又不喜欢我，弟子和他待在一起，总是心慌……”
白济泽捕捉到重点，拍拍他的背，及时顺毛：“有师尊喜欢你。不管他。”
抱着哄了许久，黎墟明还在闹小脾气，哼哼唧唧不肯挪窝。白济泽等得不耐烦了，在他后脑轻轻一拍：“快去！”
“嗯。”
黎墟明应了一声，冷着脸披头散发出去了。
白济泽将肩头滑落的衣袍拢好穿起，扶额叹气。
他居然把解悦给忘了！
好吧这也……不能怪他，这倒霉孩子原书戏份又不多，且和掐脖王一样是一个因为评论区痛失本名的角色。白济泽更习惯叫他外号。
金牌解说员。
男主叛逃后压力爆表，性情大变沉默寡言，为了治愈黎天星的弱症一路奔波，在雪山之下遇见了解悦。
解悦为灵主宫弟子，到明决门地界是为了探查神兵出世预言的雪山，对男主叛逃的事情一无所知。男主冒用黎天星的身份，与解悦相处倒也融洽，二人出身差不多，几番交流下来，还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解悦将自己来雪山的目的一五一十交代了，男主借口担忧他独自上山，执意同行，实则想伺机抢夺神兵。
本来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骗骗小孩，这本书里大家伙平均道德都不咋样，也没什么。结果炒面发力，男主拿到本命武器，同门祭天，灵力暴走，整个山头日一声打成糊糊。
一下就从道德瑕疵上升到血海深仇。
解悦当了一回战地记者，被迫全程观影，生死置之度外，嗷嗷解说。
例：“天呐这不是明决门的某某某吗！他居然连自己的本命法宝某某某某某都祭出来了，黎兄小心他要偷袭你！黎兄你快住手啊！清醒过来！”
诸多没有营养的招笑台词数不胜数。
设定这个人物的意义，大概就是在高压环境下给读者喘息的空间，顺便给男主添加一个莫须有的朋友，用完之后轻飘飘撕票，好让男主有几块肉拿来手刨坟埋了。
故事后续发展逻辑——“对男主好的全都得死”，在此可见一斑。
白济泽揉揉胀痛的额角，系好腰带，推开隔壁房门。
解悦恢复得不错，修仙之人身体总比普通凡人结实些，就是脸色苍白。白济泽问他腿怎样还疼不疼，他抹抹额上虚汗，夸赞黎墟明妙手回春，别的也不说，似乎接骨的回忆十分惨痛。
黎墟明在床边笑着，温柔地舀勺漆黑的药粥送到解悦嘴边：“解师兄，吃药吧。”
白济泽和解悦看着搪瓷勺中一粒粒的圆涨物体，都沉默了。
黎墟明笑而不语，把那勺凉了的粥倒回碗里，在粥底搅动一番，捞出一勺新的药粥，这次勺内多了一截可疑的树枝状不明物体，热气腾腾。
黎墟明柔情劝道：“解师兄，不吃药身体不会好的。别任性。”
解悦不敢说话，或是根本不敢张嘴，以求助的目光望向白济泽。
白济泽也觉得离谱，道：“……这是什么？”
“嗯？”黎墟明瞥了一眼勺中的东西，抖了抖勺，把可疑树枝抖回了碗里，“是药渣。弟子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不细心，幸亏师尊发现了。解师兄，你不会怪我吧？”
解悦猛摇头。
黎墟明松了口气，微笑道：“这便好，解师兄一直不肯吃药。我还当你记恨我呢。”
解悦摇头更猛。
白济泽无力道：“药里为什么有米？”
黎墟明：“解师兄昨夜说他腿疼吃不下去东西，弟子煮好药后下了些米，想着能让解师兄垫垫肚子。”
不要这样灵机一动你另起一锅煮啊……！
白济泽欲言又止。
黎墟明搅动碗中的热粥：“我查过药典了，圆粒短米药性温和，煮在解师兄的药中也无不妥。我怕师兄觉得苦，还多放了些糖。解师兄尽管安心，我尝过了，味道尚可。”
白济泽：“……”
就你那个舌头硫酸里糖加的够多你也说好喝。
白济泽夺了黎墟明的碗放在床头柜上，无奈道：“别胡闹，再去煮一碗药来。”
黎墟明拖长尾音，不清不楚地回：“好。”他回话黏糊，走路倒是利落。端起药碗在托盘上重重一放，转身就走，门也不关。
解悦有些后怕地问：“……黎师弟是不是心情不好？”
白济泽习以为常：“他就那样。”
白济泽坐在解悦床边，拍了拍他的手，关怀道：“昨晚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贤侄你……按你师长嘱托途经明决门地界，所为何事啊？”
解悦：“就……我师尊交代了点事。”
白济泽微笑：“交代了什么事？”
解悦：“难办的事。”
白济泽：“……多难办的事？”
白济泽和解悦打了半天太极，嘴都说干了，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套出来。
解悦这孩子看着很不靠谱，一打什么都招了，哭爹喊娘。可你真去问他要命的东西，他一个字也不吐。
明明原书里黎墟明问两句全说了怎么换他来就不行了？
温血玉王迟早要还给人家，真放心还是得把神兵握到手里来。就算黎墟明后面用不上，也不能落到别人家去。为此，解悦这里的消息，他必须知道。
“你好好休息。”
白济泽敲打半天，解悦依旧装傻充愣，眼看自己是问不出有用的信息，白济泽只能放弃。
他叹了口气，准备去小厨房找一找煮药一去不复返的黎墟明。踏出房门时，在院中瞥见一对扶持生长的结友兰，金色的波浪形花瓣长长地延伸出去。这个世界比较常见的观赏品种，多出现在义结金兰结拜供桌上。
鬼使神差，白济泽回了头，恰好看见解悦松了口气的表情。
解悦被他撞破，立马又挂上了傻愣愣的神情。
这个工具人属性的“朋友”，白济泽其实没怎么在意过。
他喜欢主角，配角多点的大场面戏铺垫都不爱看，跳章也是常有的事。雪山篇章，这个解说员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太密了。白济泽那时候甚至有点烦他，对解悦为数不多的记忆点来自评论区，后期男主挨打经常有人在评论区模仿解悦的口气解说，往往能得到高赞置顶，评论区笑作一团。
这个匆匆创作出来无辜死于剑刃之下的少年，经过主线推进文字洗刷，形象在看客们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一段笑料。
可现在这个缩在被子里的小孩，当真只是为了死去才出现在黎墟明眼前的吗？
白济泽问：“你觉得黎墟明怎么样？”
解悦没想到白济泽表情复杂看他这么久，问出的是这种问题，嗫嚅犹豫了一会，违心道：“黎师弟……人很好啊……”
白济泽点头：“他其实蛮喜欢你的，只是爱闹小脾气，不熟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难相处，可是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还挺可爱的。只不过他喜欢什么也不好意思说，有点别扭，他应该还是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解悦：“哈哈哈……”
白济泽看不懂解悦的表情，惊恐或是欢喜占比都不多，反而是无助多到快要溢出来。
这么不情愿吗？
给黎墟明拓展朋友圈的计划并不顺利，白济泽叹息一声，带上了解悦的房门，扭头就看见一堵端着药碗的墙。
白济泽本来就是要往小厨房走，差点撞上去，对黎墟明无声无息地悄然出现感到非常不满，质问道：“傻站在这做什么？”
黎墟明端着药，微笑道：“怕药太烫，烫到解师兄。在外面吹一吹。”
他将“烫到”两个字咬得极重，意味不明。
白济泽懒得去猜他的小九九，把人拉到院中，设了隔音结界。
他看了一眼黎墟明手中的药碗，棕褐色的药汤清澈见底，没有其余杂质。
白济泽道：“这个剂量才对啊！你加安魂散不要钱一样往里放，漆黑一锅，又加米，煮成浆糊了。他怎么会吃？”
黎墟明低头认错：“师尊教训的是。”
白济泽招招手，黎墟明凑到他身边去，方便听悄悄话。
“你喂药的时候问问他到我们这来干什么的，是不是有‘雪山’的消息。不要太明显了……他警惕很高，不好套话。”
“嗯。”黎墟明应下，脸上的笑容与平时一般无二。
他歪了歪头，问：“师尊，这也是为了我好吗？”
白济泽揉了揉眉心：“你以前不问的。”
黎墟明笑得愈发灿烂：“师尊以前也不说搪塞弟子的空话。”
白济泽道：“我搪塞你的空话还少了？”而且这哪空了？这都是大实话！
“不一样！”黎墟明陷入了某种思维怪圈，他眼尾泛红，焦急道：“师尊从前搪塞也只搪塞我一个人，可现在师尊身边不止我一个！”
白济泽被他这段莫名其妙的话绕了进去，想好半天也没想明白黎墟明要表达什么诉求。看孩子哭得可怜，他抬手拍拍黎墟明的背，无奈用万能公式安抚道：“好啦好啦……师尊最喜欢你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黎墟明抽抽噎噎，点了点头。
他终于被白济泽哄好了，一步三回头，端着药碗恋恋不舍进了客房。
白济泽揣着手，对黎墟明报以鼓励的微笑，除了心累就是心累。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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