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灼痕》芙蓉酥

8、暗涌

　　何灼凛搬出去已经两个月了。

　　温叙白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伦理委员会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他恢复了工作，但一切都不同了。同事们礼貌而疏远的目光，患者窃窃私语时的微妙表情，都在提醒他那道看不见的裂痕。

　　“温医生，下午的心理督导会议改到小会议室了。”助理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神闪烁。

　　温叙白点点头，没有追问为什么从通常的大会议室更换地点。他知道原因——大会议室透明的玻璃墙，会让每一个参会者都暴露在过往同事的视线中。

　　会议结束后，主任医师特意留下他：“叙白，我知道这段时间不容易。考虑过去分院工作吗？那边刚成立，需要你这样的专家。”

　　这是一个委婉的放逐。温叙白微微颔首：“我会考虑的。”

　　回家的路上，他绕道去了何灼凛现在住的地方——那个位于老城区的小公寓。他并没有上楼，只是站在对面的街角，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何灼凛的身影偶尔在窗帘后闪过，看起来瘦了些。

　　手机震动，是何灼凛发来的消息：“今天顺利吗？”

　　这是他们这两个月来的日常——互报平安，却绝口不提思念。温叙白快速回复：“还好。你按时吃饭了吗？”

　　“吃了。卢锐来陪我吃的。”附赠一张空外卖盒的照片。

　　温叙白的嘴角不自觉扬起。这种小心翼翼的关心，像极了他们关系最初的形态，只是现在多了层无法言说的亲密。

　　回到空荡的家，温叙白习惯性地先查看信箱。在一堆账单中，有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纸信封。他拆开它，里面是一叠照片——他和何灼凛在不同场合的合影，有些甚至是多年前的。最后一张是最近拍的，他站在何灼凛公寓楼下仰望窗户的背影。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伦理委员会的调查，这是有针对性的监视。

　　电话适时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温叙白接通后，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温医生，希望你没有忘记我。徐岩。”

　　温叙白握紧电话：“这些照片是你寄的？”

　　徐岩轻笑：“我只是个传话的。有些人认为你和养子的关系...有伤风化。他们希望你能主动辞去医院的职务，离开这个城市。”

　　“否则？”

　　“否则下一批照片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办公桌上。著名心理医生与养子的不伦之恋，多么吸引眼球的标题。”

　　温叙白闭上眼睛：“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徐岩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离开那个小子，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有能力保护你免受这些困扰。”

　　“不可能。”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然后是一声叹息：“那你好自为之。”

　　挂断电话后，温叙白在黑暗中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手机再次亮起，是何灼凛发来的：“明天是我生日。能见一面吗？”

　　他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何灼凛小心翼翼的表情。那个曾经张扬肆意的青年，因为爱他而学会了收敛锋芒。

　　“好。老地方见。”温叙白回复。

　　“老地方”是城郊的一个小公园，为何灼凛生父曾经驻守的军区附近。小时候，每当何灼凛想父亲时，温叙白就会带他来这儿。

　　第二天傍晚，温叙白提前到了公园。秋日的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金色，他坐在长椅上，看着落叶缓缓飘落。

　　“你早了。”何灼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叙白转身，呼吸微微一滞。两个月不见，何灼凛的变化惊人——不再是那个浑身是刺的青年，而是一个沉稳的男人。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头发比之前短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

　　“你瘦了。”温叙白说。

　　何灼凛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太近引人注目，又足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我有东西给你。”何灼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的是我，但我想送你礼物。”

　　温叙白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简单的银色耳钉。他年轻时打过耳洞，但很多年不戴耳钉了。

　　“如果你不喜欢...”

　　“很喜欢。”温叙白轻声打断他，“只是工作需要，不能戴。”

　　何灼凛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理解地点点头：“没关系，留着作纪念就好。”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公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光影交错的掩护下，何灼凛的手轻轻覆上温叙白的手背。

　　“这两个月，我想了很多。”何灼凛的声音很轻，“我找了工作，在一家汽车设计公司。也开始接受心理辅导，处理自己的问题。”

　　温叙白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发抖：“有人威胁我。徐岩，还有他不知道的什么人。”

　　何灼凛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伤害你了？”

　　“没有。但如果我们继续见面，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毁掉我们。”温叙白终于说出一直压在心底的话，“也许我们该...”

　　“不。”何灼凛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再因为别人的眼光离开你。这一次，让我来保护你。”

　　“灼凛，你不明白。这不只是眼光问题，这会毁掉你刚刚起步的事业，你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不算生活。”何灼凛转向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十年了，叙白。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敢承认爱你，绝不会再浪费另一个十年活在后悔中。”

　　温叙白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何灼凛已经不再是需要他保护的少年。在分离的这段时间里，他悄然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给我一点时间。”何灼凛轻声说，“让我证明我们可以面对这一切。”

　　夜幕完全降临，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何灼凛轻轻吻了吻温叙白的额头。这个吻没有任何情欲，却比任何承诺都更加庄重。

　　“生日快乐。”温叙白轻声说，将一个小U盘放入何灼凛手中，“这是给你的礼物。”

　　何灼凛疑惑地看着他。

　　“我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温叙白平静地说，“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私人诊所。这是我们的新开始。”

　　何灼凛震惊地望着他：“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不是为你。”温叙白微笑，“是为我自己。我想活得真实一点，哪怕代价很大。”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提醒他们该离开了。何灼凛紧紧握住那个U盘，像是握住整个未来。

　　“我送你回去。”何灼凛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温叙白犹豫了一瞬，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入那个温暖的掌心。夜色中，他们像两个普通的恋人，牵手走过漫长的林荫道。

　　也许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这一刻，他们选择了彼此。

　　而远方的暗处，相机快门无声地闪动，记录下这注定会引起风波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