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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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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入房间之前,江既白再次叫住了宴枕舟。
“你觉得我现在是什么?异世之魂,还是你的故友?”
宴枕舟的气息好像有些沉淀了下去,也不知道和自己的分魂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乌黑的眼睛和白天的那个少年奇迹般地重合了起来。
他轻声道:“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你,从来没有变过。”
“我知道了。”江既白顿了顿,继续说:“既然那些记忆都是会回来的,那么我希望是你自己告诉我,我不喜欢将话憋在心里的人。”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下去:“不要变得像你母亲一样,我知道你一直在避免自己变得和她相似。”
素净的衣服,时刻提醒自己保持风度,和善的行事方式,书房的各式摆设......他一直在避免自己和宴漓相像,却又在很多地方同她一模一样。
“你以前也说过这句话。”宴枕舟闭上了眼睛,“那时候我太幼稚了,以为用些小手段就能留下你。”
钟声即将停止,在剩余的人群都进入房间之后,江既白深深地望了宴枕舟一眼:“我不想再看你做谜语人了,如果可以,希望梦里的你可以保持清醒,一会儿见。”
他不等宴枕舟回答,咔哒一声关上了门,随后轻哼了一声。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张十分显眼的字条,上面是梅听禅规整的几个大字:“晚上来找我,有事。”
“他们在梦境中都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江既白隐隐有了些猜测,他噗通一声倒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是夜。
江既白再醒来的时候,依然是那间暴风雪中的小屋。
宴枕舟这次直接坐在了小屋内部,他眼神发怔,看起来已经魂飞天外。
江既白这次先是喝了一口桌上的可乐,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然后才调整了自己的电竞椅,转向宴枕舟:“分魂融合了,想起来了?”
宴枕舟不说话,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向后倒在了沙发上。
江既白从这种窘迫中反倒品出些自己占了上风的优越感来,他看着宴枕舟红了的耳尖,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白天看到的那些记忆,都是以前真实发生的?我该怎么找回属于我的记忆?”
“是真的。”宴枕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坐了起来,看向面前的江既白,问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忽得一愣。
在这个梦境中,每个人貌似都会降落在自己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比如自己穿着少年时期的衣服降落在那片梅花林,比如眼前的江既白,住在一间很奇怪的房子里。
是他在别的世界的家吗?
宴枕舟的视线下移,终于将这个人完完整整地纳入了自己的视线。
他的衣服很奇怪,布料少得可怕,白皙的手臂和小腿几乎反着光,锁骨勾勒起错落的山谷。
宴枕舟绝望的躺了回去,在心里想道:“我是直接闯进来的,他都没来得及穿外衣吗。”
可江既白对他的视线浑然不觉,甚至还习惯性的将头发撩至后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差不多能猜个大概,毕竟这个世界的感受实在太不一样了,从这幻境里看,他的性格也和我太过相似。”他斜眼看了眼宴枕舟,浅淡的唇将翘不翘地挑起:“喂,你差不多得了,我都没说什么,怎么反倒你像是被轻薄了一样。”
江既白说着说着,敏锐的觉得这个话题继续深探下去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于是站起身来,下决心道:“走吧,去找梅听禅,快些解决这个幻境。”
他刚把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就觉得自己身上一暖。
宴枕舟将外袍披到了他的身上,双臂从背后环绕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为他系好了衣带。
“我是瞒了你很多事,你回这个世界之后和我一起去魔族,那时候我们进入了一个秘境,里面有你曾经的属下和兵器。”宴枕舟的触碰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他站在江既白的身后,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那时候你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等我们终于达成共识的时候,我的,分身却将你重伤。”
“然后你就拿走了我关于你分身的记忆?”
江既白本想继续质问,可直觉告诉他这已经是目前的宴枕舟愿意告诉自己的极限。
他的分身绝对还藏着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一直若离若即的留在自己身边,不肯告知真相,甚至不敢继续靠近,却又期待着被揭穿的那一天。
江既白冷静地剖析着宴枕舟一系列行为背后的可能动机,他看向远处,眼里簇着冰雪般的光。
“还有,鬼城的事和你有关吗?”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个人的气息有些熟悉,但我以前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想不出来还有谁。”
宴枕舟淡淡回答道,他绕到了江既白身前,戒备着望着远方,问道:“梅听禅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
“那你就这么放心的去找他?”
“所以带上了你,再说了,我貌似和他是老朋友。”江既白微微一笑:“应该比认识你还早。”
宴枕舟不说话了,他大踏步朝着朝阳的方向走去,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
江既白仿佛看到一条无形中摇摆的狼狗尾巴,他在心里感叹道:“融合了分身之后,好似活泼了一些。”
“在想什么?”
有谁揽上了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江既白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消失不见,他一把拧住那只手腕,皱眉问道:“什么事?”
“别对我这么冷漠啊,我好歹,也是做正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梅听禅的嘴角渗出了血丝,他快速的吸着气,摇摇欲坠地靠在江既白身上。
“找到阵心了,在那里。”梅听禅指向南方。
在那之前,来自不同人群梦境中的建筑本就混杂在一起,只有南方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好像从方才开始,一片古怪的黑雾才从这阳光之下蔓延开来,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巨大结界。
在这结界正中,一个不知被谁撕开的大洞正不断的露出一股邪异的气息,让这个结界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下。
“是宴枕舟的魂魄,他的怨恨累积在这座城池,把越来越多的生魂留了下来。”梅听禅手里飞快捻着佛珠,他看向江既白。
“把你的脏手拿开。”
在外人面前的宴枕舟同样具有极强的压迫性,他近乎比梅听禅高了一个头,不容抗拒的地将他扯了过来:“站不住就安心躺在这里。”
他望着江既白,几乎有些委屈道:“不是我,这点我可以保证。”
“咳,哈哈哈哈哈......”梅听禅偏声不愿意躺下,他用一只胳膊支起自己的身体,上挑的眼睛露出点轻蔑:“江既白,我倒是不明白了,这个人欺骗你,利用你,甚至在你身上下了这种剥夺神志的禁术,你就不怀疑自己是否是被下了什么蛊术么?”
“我和他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挑拨。”江既白冷声道。
梅听禅一愣。
随后,他忽然再一次大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歇斯底里。
他俯下身去,刺啦一声撕开左臂的袖袍,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
这种癫狂的笑声刺破人的耳膜,让江既白心跳不由得加快,他先行一步为这道伤口施加了疗愈术法,随后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笑声又戛然而止了。
梅听禅坐直了身体,他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眉心的痣红的妖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宴枕舟在骗我,但他本性是善良的。而你梅听禅才更加诡异,说的话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你能记起来的,都是他给你特意呈现出来的呢?你想知道过去的事情,他偏偏让你在这个城池里看到了你们的回忆,让你相信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江既白,我和你认识的时间太久了,你比谁都机敏,又比谁都容易心软。”
宴枕舟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江既白的剑就已经出鞘了。
“你最好看清楚你的位置。”他的剑锋搁在了梅听禅的脖颈处,灵气震荡,震碎了那人手腕的佛珠。
他不动声色地将宴枕舟挡在了身后。
“也比谁都喜欢放狠话。”梅听禅继续说道,他睁开眼睛盯着宴枕舟:“我只不过有个建议,那边的阵眼,由你先行探索,让你先看到事情的真相。反正现阶段我们两个的话你都不信,不是么?”
没等江既白回话,宴枕舟就先动了。
他站到了梅听禅身侧,点了点头道:“他说得对,我们可以在外为你护法,这桩阵法的灵气没有你强,只是有些隐匿。”
难得这两个人达成共识。
江既白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还是觉得这个提议没有问题,于是点了点头,当即足尖一点向那黑雾飘去。
留下宴枕舟和梅听禅四目相对着,视线碰撞间火花四溅。
“说吧,你想找我谈什么?”宴枕舟率先开门见山地问道。
“哟,现在不当不当哑巴了?”梅听禅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攻击性强得吓人,他轻蔑的看了一眼宴枕舟,继续道:“你不想让他看到后面的那段记忆,不如趁现在我们联手,先灭了那阵眼。”
“什么意思?”
“少在我面前装小白莲,你早就知道阵眼是什么了吧?而我们两个血脉和这里有共鸣,自然找得比既白快,但你不敢一个人去,你怕自己真的折在里面。”梅听禅轻斥了一声。
“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宴枕舟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梅听禅,只觉得这人灵气不强,但是知道的东西确实多的惊人。
“那就赌一把,走吧,我也不想让他想起来那之后的事。”梅听禅现在嘴角都懒得翘一下,他没了佛珠,两手背在身后,嫌弃地离宴枕舟远了一些,随后向着黑雾奔去。
宴枕舟有些拿不准梅听禅的真实意图了,他自身其实只是有些惧怕江既白想起那些记忆后会疏远自己,但这个人在想些什么?
他随着梅听禅飞了半晌,猛然一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居然被几句话就带跑了思路!
不止是这样,自己这一段时间都在纠结犹豫些什么?他明知道江既白最讨厌这样!
没有再多犹豫,宴枕舟伸出了掌心,将梅听禅狠狠向下一压。
梅听禅蓦然被改变了飞行轨道,先是一惊,随后看向宴枕舟:“你想干什么?”
宴枕舟悬浮在了半空,束起的长发被风吹得飘散,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眼睛亮的像苍山之巅的积雪。
“违反师尊意愿的事,我不会再做。”
他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