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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晒谷场的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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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晒谷场的月光
溪坝村的晒谷场,是村中央一块被无数脚板、石碾子和丰收的喜悦磨得溜光水滑的巨大平地。白日里被毒辣的日头晒得滚烫,青石板缝里蒸腾起干燥的尘土气息。而此刻,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绸缎温柔地覆盖下来,白昼的燥热被驱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着白日余温、泥土腥气和新晒干稻谷清甜焦香的复杂味道。这气味沉甸甸的,是土地最慷慨的馈赠,也是农人一年辛劳最踏实的回响。
一轮近乎圆满的银盘,悬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清冷的光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慷慨地泼洒在晒谷场上。白天摊晒开、此刻已被归拢成无数个小丘的金黄稻谷,在这纯净的月色洗礼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细腻的银霜。每一颗饱满的谷粒都反射着微光,无数微光汇聚成一片柔和而梦幻的银色海洋,在无垠的夜色里无声地流淌、闪烁。晚风是凉的,带着溪水特有的湿润,轻轻拂过谷堆表面,便激起一阵细碎而悦耳的沙沙声,如同无数沉睡的精灵在月光下窃窃私语。
晒谷场边缘,那盘巨大的、沉默的石碾子,是这片银色海洋里一块深沉的礁石。青石凿成的碾轮和碾盘,被岁月和无数谷物打磨得黝黑光滑,此刻在月光的勾勒下,显出一种亘古的、冷硬的轮廓。碾盘中心的木轴早已磨得凹陷,像一只空洞而疲倦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的悲欢。
夏枝花和应用浩的身影,就在这片流动的银色和巨大的石碾子旁,沉默地忙碌着。他们一人一把宽大的竹耙,正将最后几片散乱的谷堆归拢。月光清晰地勾勒着他们的轮廓。夏枝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衫,衣袖挽到小臂,露出两截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纤细莹白的手腕。她微微弓着腰,竹耙在她手中显得有些吃力,每一次推动都带起一小片银光闪烁的谷浪。她的动作有些慢,心思似乎并不全在谷子上,目光偶尔会飞快地掠过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
应用浩则利落得多。他依旧穿着那件打补丁的旧褂子,领口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被晒成古铜色的脖颈。他挥动竹耙的动作沉稳有力,手臂上偾张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大片的谷粒在他竹耙下驯服地滚动、聚拢,发出连绵不断的、干燥而悦耳的“沙沙”声。他始终低着头,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谷子,仿佛那是世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事情,只有额角偶尔滚落的汗珠,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悄悄砸进干燥的尘土里。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如同晒谷场上弥漫的谷香一样浓稠。只有竹耙刮过石板、谷粒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单调地填充着这巨大的寂静。每一次动作带起的风,似乎都裹挟着对方身上微弱的、混合着汗水和阳光味道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传递过来。夏枝花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片寂静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她想说点什么,哪怕是句无关紧要的“谷子真干啊”,可喉咙却像被这银色的月光冻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用眼角余光,贪婪地捕捉着他弯腰时背部绷紧的线条,他挥动竹耙时小臂肌肉的隆起,还有他偶尔抬起手背擦汗时,那下颌线绷紧的瞬间。每一次偷看都像做贼,心慌意乱,指尖微微发颤,握着竹耙的木柄都沁出了薄汗。
就在这时,一阵响亮得近乎聒噪的笑闹声,像一串炸响的炮仗,猛地撕破了晒谷场寂静的帷幕,由远及近,直扑而来。
“哎哟喂!我说怎么黑灯瞎火的还有人影儿!原来是你们俩在这晒月亮、数谷子呢!” 简冰次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夜色里格外刺耳。她像一阵风似的卷到谷堆旁,穿着件新做的碎花的确良衬衫,即使在月光下也显出几分鲜亮。她身后紧跟着的,是她那瘦小、总是带着几分怯生生神情的丈夫整形装。整形装手里还提溜着一个显然是临时从家里抓出来的、缺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炒得焦香的南瓜子。
简冰次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两颗不安分的玻璃珠子,滴溜溜地在夏枝花和应用浩之间扫来扫去,嘴角噙着一丝看透一切又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啧啧,这么大好的月亮,光干活多没劲!来来来,整点乐子!”她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夏枝花手里的竹耙扔到一边,又朝应用浩那边努了努嘴,“浩子,你也歇歇!过来过来!”
夏枝花被推搡得一个趔趄,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幸亏有夜色遮掩。应用浩也停下了动作,高大的身影在月色里显得有些僵硬。他沉默地放下竹耙,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脚下银光闪烁的谷堆上,仿佛那谷堆里埋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玩啥呀冰次姐……”夏枝花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明显的抗拒和窘迫。
“玩啥?玩‘摸瞎子’啊!多应景!”简冰次一拍大腿,声音拔得更高了,震得旁边的整形装都缩了缩脖子。“就这晒谷场,地方够大,谷堆软和,摔不着人!正好!”她根本不给别人反对的机会,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颜色鲜艳的纱巾(那显然是她的“赶场天行头”之一),抖了抖,不由分说就朝离得最近的整形装脸上蒙去,“老整!你先来!给大家伙儿打个样!”
“哎!冰次!别……我看不见……”整形装猝不及防,眼前骤然一黑,顿时慌了神。那鲜艳的纱巾带着简冰次身上浓郁的雪花膏香气,熏得他头晕眼花。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两条细腿打着绊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谷堆边缘踉跄起来。月光下,他那副惊慌失措、笨拙摸索的样子,引得简冰次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响亮的大笑。
“左边!右边!哎哟,踩谷堆了!笨死你算了!”简冰次一边笑一边胡乱指挥着,故意扰乱视听。整形装被她叫得更加手忙脚乱,一个重心不稳,“噗通”一声,竟真的摔坐在了一个松软的谷堆上,激起一片银光闪烁的谷浪,惹得简冰次笑得更是前仰后合。
夏枝花看着这闹剧般的场面,又偷偷瞥了一眼依旧沉默伫立在月光下的应用浩,心里乱糟糟的,既觉得尴尬,又隐隐有丝说不清的期待。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脚跟却碰到了冰冷坚硬的石碾子底座。那冷硬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好了好了!该换人了!”简冰次笑够了,一把将狼狈爬起来的整形装拽到身边,扯下他脸上的纱巾。她的目光在夏枝花和应用浩之间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夏枝花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狡黠,“枝花!该你了!来来来,蒙上!”
夏枝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想拒绝,可简冰次那热切又带着点压迫的目光让她开不了口。那抹鲜艳的纱巾已经带着雪花膏的香气和整形装残留的汗味,不由分说地蒙上了她的眼睛。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柔软而令人窒息的黑暗。
“慢点!慢点!别摔着!”简冰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促狭的笑意,同时将她轻轻往前推了一把,“好了!开始摸!摸到谁算谁!猜对了才能换人!”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瞬间被放大到极致。脚下谷粒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细碎而响亮的“沙沙”声,像踩在无数细小的、流动的星辰之上。晚风拂过脸颊,带来远处溪水的湿润和谷物的焦香。简冰次和整形装压抑的呼吸声、低低的嬉笑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如同遥远的潮汐。而更清晰的,是她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咚咚咚,沉重地擂动着,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指尖冰凉。黑暗让她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勇气。她能感觉到简冰次灼灼的目光,感觉到整形装屏息的紧张,更感觉到……那个沉默的身影,就在这片黑暗的某个方位,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全部的感知。他在哪里?他会躲开吗?无数个念头在她被黑暗笼罩的脑海里疯狂冲撞。
“快摸呀枝花!愣着干啥!”简冰次不耐烦地催促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夏枝花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谷香的清冷空气似乎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勇气。她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向前伸出双手,指尖在冰凉的夜风中微微颤抖着摸索。脚下小心翼翼地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谷堆边缘,发出令人心慌的沙沙声。她故意偏离了简冰次和整形装发出声音的方向,像一只迷失在银色海洋中的小船,朝着记忆里应用浩站立的位置,一点一点,艰难地、忐忑地挪去。
脚下的谷粒高低不平,她走得磕磕绊绊。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未知和恐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能听到简冰次在旁边故意发出的、引导性的咳嗽声,听到整形装压抑的吸气声,但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感知前方那片沉默的黑暗里。他还在那里吗?他会不会已经走开了?
就在她心中忐忑达到顶点,几乎要放弃退缩时,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一处异常坚实、带着灼热体温的障碍。
那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指尖,沿着手臂的神经直抵心脏,让她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僵在原地。指尖下的“障碍”是温热的,坚硬如铁,覆盖着薄薄的、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粗布。布料下,是饱满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即使在静止的状态下,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如同蛰伏山岩般的蓬勃生命力。那是……胳膊!男人的胳膊!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简冰次的嬉笑,整形装的呼吸,甚至风掠过谷堆的沙沙声,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只有指尖下传来的、那清晰得可怕的坚实触感,和隔着薄薄布料传递过来的、滚烫的体温,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神经。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她知道这是谁!这坚实、这滚烫、这沉默……除了应用浩,还能有谁?!
巨大的羞窘和一种隐秘的、无法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她。她像被烫到般,几乎要立刻缩回手。然而,一个更大胆、更狡黠的念头,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夜来香,倏然钻进了她慌乱的心底。她为什么要缩手?为什么要承认?这黑暗的掩护,这游戏的规则……不正是一个绝妙的、连自己都可以欺骗的借口吗?
一股豁出去的冲动,混合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一丝故意为之的“蛮横”,猛地压倒了所有的羞涩。她非但没有缩手,反而像是为了“确认”一般,更加用力地、甚至带着点“研究”意味地,用指尖在那坚实滚烫的胳膊上捏了捏。触感如此真实,肌肉的硬度透过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声音却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故作天真的疑惑,在寂静的夜色里清脆地响起:
“咦?这是谁家的牛啊?跑到晒谷场来了?摸起来这么硬邦邦、壮实实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简冰次那边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噗——哈哈哈哈哈哈!牛?!哎哟我的老天爷!枝花你……哈哈哈……笑死我了!”她笑得直拍大腿,上气不接下气。
整形装也憋不住,“吭哧吭哧”地闷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而被夏枝花紧紧“抓住”胳膊的应用浩,身体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极其明显地、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击中。他古铜色的脸在月光下瞬间涨成了深沉的紫红,一直蔓延到脖颈深处。紧抿的嘴唇死死地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的肌肉因极力的隐忍而剧烈地鼓动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股汹涌的热流从被触碰的胳膊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烧得他每一寸皮肤都滚烫灼人。羞窘、震惊、还有一丝被这大胆的“诬陷”撩拨起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胳膊,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窘境。
然而,就在他手臂肌肉刚刚绷紧、想要发力挣脱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关节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粗糙的硬茧里。那点尖锐的刺痛,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冷静了几分。他不能躲开!如果他此刻猛地抽回手,岂不是坐实了她的“诬陷”,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更重要的是……那紧紧抓着他胳膊的、微凉而柔软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撒娇般的固执力道。那力道很轻,却像无形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所有的反抗意志。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暖流,混杂着被依赖、被“需要”的陌生悸动,悄悄地压倒了最初的羞窘和慌乱。
他僵立着,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高大挺拔的身躯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紧绷的肌肉在夏枝花的指尖下微微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再试图挣脱。他甚至还极其细微地、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地,将那只被“擒获”的胳膊,往夏枝花的方向,不易察觉地挪了那么一丝丝。仿佛在无声地说:摸吧,我……任你处置。
他强忍着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笑意和某种更汹涌的情绪,下颌线绷得死紧,牙关紧咬,只有胸膛在无声地、剧烈地起伏着。憋笑憋得整个宽阔的肩背都在微微颤抖,像一座沉默的山峦在压抑着内部的熔岩。
夏枝花的手指依旧牢牢地“抓”着那滚烫坚实的胳膊,指尖清晰地感受着他肌肉的紧绷和那压抑的、细微的颤抖。黑暗的纱巾下,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弯成一个狡黠而甜蜜的弧度。心口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撞得又急又欢。她知道他听懂了!她知道他没有躲开!这份无声的纵容和忍耐,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头发烫。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憋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那画面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恶作剧得逞般的巨大快意和难以言喻的柔情。
“喂!说话呀!到底是谁家的牛?哑巴啦?”她故意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娇蛮的催促,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钩子。
应用浩的身体又是一震。那声“哑巴啦”像根羽毛,轻轻搔在他心尖最痒的地方。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最终只从紧咬的牙缝里,极其艰难地、压抑地挤出一个短促而含混的气音:“……嗯。” 声音低哑得几乎被晚风吹散,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纵容的无奈。
这个单音节的回应,落在夏枝花耳中,却如同天籁。巨大的甜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忍不住,纱巾下的嘴角彻底绽开,无声地笑开了花,连肩膀都因强忍的笑意而微微耸动起来。指尖下他胳膊滚烫的温度,仿佛透过皮肤,一直熨帖到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哎呀!真没劲!是头闷牛!”她终于“悻悻然”地松开了手,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刻意装出来的嫌弃,转身摸索着朝简冰次声音的方向“气鼓鼓”地走去,“冰次姐!不算不算!我摸到个闷葫芦牛!啥也不说!重来!”
简冰次的笑声还未停歇,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去解夏枝花脸上的纱巾:“好好好!重来重来!浩子!该你了该你了!快蒙上!”她顺手就把纱巾朝应用浩的方向抛去。
纱巾带着香气飘向应用浩。他却像被惊扰的兽,在纱巾即将落到脸上的瞬间,猛地侧身避开了。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仓促。那抹鲜艳的纱巾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他脚边银光闪闪的谷堆上。
“不玩了。”他丢下三个字,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紧绷。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猛地弯下腰,一把抓起自己放在石碾子旁的竹耙,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决绝,大步流星地朝着晒谷场外浓稠的夜色深处走去。脚步沉重而急促,踏在谷粒上,发出比来时更加响亮而凌乱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踏在滚烫的炭火上。
“哎!浩子!浩子!玩不起啊你!”简冰次在后面跳着脚喊,声音里充满了未尽兴的遗憾。
夏枝花脸上的纱巾被解开了。骤然恢复的视觉让她有些不适应,月光显得格外刺眼。她眯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迅速消失在黑暗里的、负着竹耙的高大背影。心跳依旧急促,脸颊的滚烫还未褪去,指尖残留着他胳膊那坚实滚烫的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
她慢慢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月光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被他粗布褂子摩擦过的微热和一丝薄汗。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仿佛要将那点转瞬即逝的温热牢牢握在手心。晚风拂过,吹散了简冰次不满的嘟囔,也吹动了晒谷场上那片无垠的银色海洋,沙沙作响,如同无数轻柔的叹息。
那盘沉默的石碾子,依旧矗立在月光下,黝黑冰冷,亘古无言。而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给每一粒稻谷镀上温柔的银霜,也悄然覆盖了少女掌心那点无人知晓的、滚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