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埃拉的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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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埃拉，是个盲女，但并非生来如此。
母亲生我时早逝，父亲是位商人，常年在异乡奔波。
十六岁那年，父亲带回了继母和她的两个女儿，他说：“埃拉，她们会照顾你。”
我努力亲近她们。
起初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城中爆发了那场可怕的瘟疫，医生束手无策，死神肆意收割。恐惧像浓雾，笼罩了整个王国。
父亲再次远行，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我拉住他哀求，怕他也染上那病。最后他也只是摸摸我的头，叹息着离开。后来我才知道，继母并非普通妇人，她曾是王宫贵族，家道中落才下嫁。
父亲一走，家中便只剩下我与她们相依，不久，父亲染病归来，我们用尽钱财，却未能挽回他的生命。
葬礼后，家中拮据，佣人散去，所有的家务，清扫、采买、炊煮都落在了我肩上。我不怨，甚至感谢她们容我留下，允许我将父母合葬。
那时的我，仍相信善意。
瘟疫仍在蔓延，街上的尸骨堆积如山，焚尸炉的黑烟日夜不息。我曾偷偷去看过，那些尸体青紫肿胀，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空气里弥漫着腐肉与焦炭混合的恶臭。
一年后，王宫宣布为王子选妃，举办盛大舞会，我竟意外地获得了资格——以继女的身份。
继母为姐姐们定制华服，延请宫廷教师。我则用废弃布料，悄悄为自己缝制了一条简陋的裙子。
舞会那夜，璀璨如幻梦。我带着卑微的期待踏入殿堂。王后身边的宫廷总管引领我，赠我一条如星河流淌般的蓝色舞裙。
镜中的我，从未如此光彩照人。心跳如擂鼓，一个念头疯狂滋长：若我能成为王妃，那该多好啊。
很快我便美梦成真，王子越过所有盛装佳丽，选中了我。
我们的婚讯，是近年来难得的好消息，举国欢庆。我以为幸运女神终于眷顾。然而，瘟疫如附骨之疽，蔓延更快了。
宫中私下流传着更恐怖的消息：那些染病的人开始撕咬活人，被咬者迅速感染，外边的局势快要失控。
宫里气氛骤变，我很久见不到新婚的丈夫，直到国王、王后召见我，身边站着一位被称为“神”的陌生人。
“是时候履行约定了”，那“神”说，“你腹中的孩子，将是救世的药引。”
救世？我的孩子？药引？！如惊雷炸响，我瞬间明白了，那场盛大的舞会，王子的垂青，原来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只为我腹中流淌着所谓“王室血脉”的骨肉。
“不——！”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发出反抗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换来的，是冰冷阴暗的地牢。
沉重的铁门隔绝了所有光，我日夜恸哭，为腹中无辜的生命，为这滔天的欺骗，泪水流干了，世界也彻底陷入黑暗——我的眼睛，瞎了。
绝望中，我向冥冥中的神明祈祷。或许是我的哀鸣太过凄厉，竟真有一位心善的神祇降临地牢。祂悲悯地看着我：“以人入药是此地的铁则，我无法更改。但我可以帮你替换人选。”
那一刻，我毫不犹豫：“用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用我的命换。”祂做了什么，我无从知晓，我只求我的孩子活下来。
分娩那日，剧痛撕心裂肺，孩子的啼哭刚响起，冰冷的手就伸来抢夺。我如护崽的母兽般哭喊哀求：“先试试，别信那骗子的话！”或许是恻隐，或许是不屑，他们只取走了孩子一滴血。
奇迹……没有发生，他们粗暴地将啼哭的孩子丢回我怀里。我紧紧抱着这失而复得的珍宝，短暂的狂喜淹没了恐惧。可很快，门再度打开，走进来的，竟是我那久未露面的丈夫。
他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已现病态的潮红，“埃拉……救我！”他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但看着这个曾给我虚假希望，又将我推入深渊的男人，看着他垂死的狼狈，我那可悲的心……竟再次软了。
为了孩子？还是那未曾熄灭的、对“王子”身份的盲目信任？我不知道，但我交出了我的血。
药成了，我的丈夫很快康复。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虚弱的我怀中，夺走了尚在襁褓的孩子。
我发誓，我当时真想杀了他。
我再次被关回地牢，我的丈夫，他偶尔会来，假意关怀，然后取走我的血。
地牢不分昼夜，时间模糊流逝，一个月？一年？十年？我也记不清了。
直到某天，有人替我带来了王子的死讯——他被自己的父母处决，很快，衰老的国王和王后亲自踏入了地牢。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人，而是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个容颜不老、血液神奇的怪物。
“为了王国……”他们低语，带着伪善的悲悯，全国最好的厨师被请来，冰冷的刀刃避开了致命处，精准地、一片片地，剜下我身上的肉。
剧痛！无休止的剧痛！每一次切割都是凌迟，每一次愈合都是下一次酷刑的开始。
可我不能死！我的孩子……他们还捏着我的孩子，这成了支撑我活在地狱的唯一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恍如隔世。再回神时，我竟站在了莫瑞甘家族的菜园里——继母的家族。
讽刺啊。
然后，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叫褚郁，她身上……有我的孩子的气息。
褚郁挖开了菜园的土地，那里，是两口空棺，她告诉我：“里面的人……大概，被吃了。”
被吃了……我的父母……我的孩子……
原来……那些人，那些贪婪的、自诩高贵的人，不仅夺走我的血肉，榨干我的生命，他们连我至亲的尸骨……都不曾放过。
好奇？贪婪？是了，在他们眼中，我、我的血脉、我的至亲，不过是满足他们永生与权欲的“材料”。
荒谬而残忍。
恨吗？我该恨的。恨推我入深渊的继母与王子，恨分食我的国王王后，恨虚伪的“神”，恨这吃人的世道……每一个名字，都该点燃刻骨的仇恨。
可我的心，像被一场无边大雪覆盖，只剩空旷和疲惫。骨血里，似乎天生缺了支撑恨意的硬刺。这或许是我最大的悲哀——被践踏成泥，竟连憎恨都燃烧不起。
褚郁说，写下这真相，这片因我而生的污秽便会消散，连同我这个“域主”，归于虚无。
归于虚无，这词落在心上，没有恐惧，只带来奇异的平静。
“能让我来写吗？”我的声音平静，不像求死，更像恳求久违的安宁。
由我执笔，写下以我命名的哀歌，写下我的盲、我的信、我的怯懦、我的牺牲，以及我最终也无法滋养的恨意。写下这场由他人书写、由我盲目扮演的悲剧。
这是我一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为自己做主。
我要亲手终结这循环。
愿新世界早日降临——埃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