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菟丝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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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克“咚”地瘫进草地，胳膊胡乱往后一支，跟被抽了骨头似的：“靠！吓死小爷我了，差点以为要去阎王那儿报到了。”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像和了水泥的汗，手指头还在哆嗦，劫后余生加上脱力，整个人都快散架。
褚郁扫他一眼，眉梢轻轻一跳。哟，换人了？眼前这小子，之前那个中年厨子唯唯诺诺的味儿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老子爱咋咋地”的少年散漫劲。
哦，明白了。壳碎了，原装出厂设置露出来了。域本结束，角色皮肤到期自动下线。
小七没吭声，默默挨着汉克坐下，眼神扫了一圈。埃拉残留的破坏痕迹正被新生的草芽无声覆盖，最后视线才安安静静地停在褚郁身上。
“真…真没事了？”
“嗯，”褚郁点头，语气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等那个破系统加载完进度条，咱们就能出去放风。”
汉克拿胳膊肘支着地，努力往褚郁那边蛄蛹了一下，少年人那点好奇心总算压倒了惊吓：“话说回来，那疯女人最后怎么就突然想开了，愿意放过我们了？”
空气安静了一秒。
褚郁垂下眼，她不能提笔尖落定的真相，只将视线投向远处那两口黑黢黢的棺影：“她看见了那两口棺材。”
“里面装的是她亲生父母。”
“亲、亲爹妈？！”汉克倒吸一口凉气，腰板瞬间挺得倍直，脸上表情跟被雷劈了似的，“靠！这破地方坑玩家也就算了，连NPC的坟都给刨出来再利用？这群不要脸的……”他喉结滚动着，脏话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硬生生憋成一声，“真不是东西。”
小七轻轻“啊”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紧：“……那，真正的埃拉呢？是什么样的人？”
褚郁罕见地顿了一秒，喉咙那儿像卡了颗小石头。“算个……”她琢磨着用词，“脑子不太够用的好人？”
这朴实无华的评价把汉克和小七当场整不会了，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里面全是“就这？”，但瞅着褚郁那张“爱信不信”的冰山脸，很默契地把后半句疑问句给吞了。
大概是神经彻底松了弦，汉克那张嘴跟坏了的自来水龙头一样，叭叭叭地往外倒豆子：“话说蹲宫门口那会儿，嘿，我可没白蹲，收集的情报嘎嘎多。”
“东边石柱后头，穿得像宫廷画师那男的，”他伸出沾满泥污的手指比划，“一直拿个小本本在角落里记，眼睛滴溜溜转，净往侍卫巡逻队长的腰牌和御花园偏门瞄，八成是在摸点画图。”
“嗯。”褚郁指尖在虚空中划拉了一下，面板上自动生成一条记录。
“还有那个……啧，打扮得跟公爵夫人似的，老贵气了，”汉克咂嘴，“可她身边那个‘贴身女仆’，走路带风，手背上全是厚茧子，眼神利得能剜人肉！那夫人还时不时瞟她一眼，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假的，铁定主仆倒了个儿。”
“……”
褚郁头都没抬，继续无感情记录。
“哦对了！舞会开场前，花园喷泉旁边，”汉克声音拔高八度，说得唾沫横飞，“一个穿得挺体面的年轻贵族，跟侍从吵吵嚷嚷，非说自己请柬丢了。结果那侍从一个不小心碰掉他披风，好家伙，腰里鼓囊囊的，分明别着家伙，我看他就是想混进去……”
他嘴巴跟租来着急还似的，一桩桩一件件往外倒。小七在旁边安静如鸡，眼神在汉克眉飞色舞的脸和褚郁那张冰块脸上来回弹射。
“还有那个乐队……操？”汉克正说到那个袖口藏袖箭的可疑乐师，声音突然卡带了，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凝固，眼神迷茫中还掺着一股子诡异难耐的痒意。
“嘶——”他下意识抬手，狠狠抓挠了一下胸口工装的位置，力道大得布料绷紧。
“哎？”汉克低头瞅着自己红彤彤的手背，又一脸懵圈地看向旁边两人，“胸口这，痒得厉害……”他皱着眉努力回忆，“难道是在厨房蹭上什么脏东西了？”话音没落，人就跟触电了似的猛地一僵，“等等……我靠，有东西，真有东西在动。”
小七小脸“唰”一下白得透明。汉克没注意，还在努力形容那邪门触感：“像……像他妈的有颗发芽的种子，马上要顶破皮钻出来似的。”
褚郁脑子里“叮”一声，像打游戏的系统提示音。她想起来了，之前为了赶路，她塞给汉克的那个道具，那不是商城道具，她积分不够。
那块“家乡小吃”，是玛莎给她的。
玛莎，个人技能，菟丝花。
大概是因为她第一次吃下家乡小吃，并没有如玛莎预料中的那样，体重发生变化，让玛莎开始怀疑她的成分了。所以这第二块“爱心小吃”，连同那件舞裙，玛莎都贴心地加了点“私货”。
在她怀疑玛莎的时候，玛莎也已经怀疑上了她，她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一个致命的失误。
“汉克，你先别动。”褚郁冲到近前，二话不说，上手就扒汉克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上衣。刺啦一声，纽扣崩飞，露出底下少年精瘦的胸膛。
汉克让这突袭搞得当场懵圈，脸上瞬间漫上少年人特有的羞赧红晕，手刚想抬起来捂胸口，但对上褚郁脸上那副“敢动一下试试看”的严肃表情，半空中的手硬生生拐弯挠了挠头。
褚郁扫过那片皮肤，没有伤口，没有虫子，但心脏正上方偏左处，那片皮肤下的肌肉正以极其细微却绝不正常的频率搏动着。
就像汉克描述的那样，有活物在他的皮肉之下。正随着他心跳的节奏，一下又一下，顽强地试图顶破束缚。
伸手，指尖按在异常搏动的边缘：“这里？说清楚，哪里最痒？哪里在动？”
汉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指头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戳向心口正中央——搏动最明显、“发芽”感最烈的地方。
“这儿。”
“正中心，心脏上面，它……它还在动！”
玛莎把“种子”藏在食物里，目标本来是她，阴差阳错，经由她的手，喂给了汉克。要把真相告诉他们么？
……
算了，不能说。此刻揭露真相，除了引发恐慌和可能对玛莎的盲目寻仇，于事无补。恐慌只会加速那东西的生长，或者让汉克做出过激反应。
“别慌”，褚郁开口，强行压下指尖感受到的异常搏动，“这应该是域本残留的能量扰动，所以引发了某种神经性过敏反应。”
她避开了“种子”和“发芽”这两个过于具象化的恐怖词汇，用更“专业”却依旧危险的术语替代。
汉克眼里的惊恐没全退，但好歹那种要原地裂开的躁动暂时被按住了。
视野边缘，系统面板无声地刷新了一行小字：
【观察记录补充：宫廷画师（疑似测绘）、公爵夫人（主仆身份存疑）、年轻贵族（携带武器意图不明）…分析有效，逻辑链完整。积分+3。当前积分：31】
31分。这个数字瞬间点燃了褚郁脑海中那个疯狂而血腥的念头，一个她此前只在极端理论推演中设想过的、成功率渺茫的方案。
挖出来，心脏离体状态下，理论上能存活极短的时间，如果她动作足够快、足够精准，在汉克心脏短暂离体的瞬间，用积分从系统商城兑换强效凝血和细胞修复喷雾。
在清除掉那该死的、正在他心肌里扎根的“菟丝花”种子或幼芽后，立刻将心脏复位，并用喷雾强行封闭伤口、刺激组织瞬间再生……
或许……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个方案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首先，她不是外科医生，她精通的是观察、记录、分析规则漏洞，是精神层面的博弈，而非血肉模糊的开膛破肚。心脏的解剖结构、血管的吻合、如何在极短时间内精准找到并清除异物而不造成更大损伤？她毫无把握。
其次，商城兑换出的喷雾效果是否真如描述那般神奇？任何一秒的延迟都意味着脑死亡，而且，手术过程中剧烈的生理反应是否会加速寄生物的暴走？风险大得令人窒息。
失败的后果却清晰无比：汉克会像一颗从内部被撑破的果实，在她眼前凄惨地死去。
“大姐头？”汉克的声音把她从脑内手术模拟中拽回，他感觉到她按在他胸口指尖的颤抖，更被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豁出去了”的眼神给吓到了。
“很严重？是不是没救了？”他试图扯出个笑，但嘴角抽搐着，比哭还难看。
小七的手死死箍住他胳膊，那双清澈的眼睛望向褚郁，无声地哀求：救救汉克吧，你是上城人，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褚郁深吸一口气，慢动作收回手。“有办法。”
汉克和小七眼睛里刚点起一丝微光，下句话直接泼了盆液氮：“风险极大。成功率，看运气。”她避开了具体的操作描述。
“需要你无条件相信并配合，过程中无论发生什么，有多痛苦，都必须忍住。能做到吗？”那没提的“死”字，大写加粗悬浮在半空。
汉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离家出走了，嘴唇哆嗦着。刚刚捡回一条小命、脱了角色皮肤、短暂拥有过的少年意气……全被巨大的恐惧一脚踹进了深渊。他皮肤下那诡异的动静更明显了。
终于，汉克喉咙里“咕噜”一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拾荒少年那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掺着点看破红尘的灰败。
那个带着阶级烙印的“您”字又蹦了出来。他和旁边的小七，骨子里刻着的那点认知：褚郁是云端的上城人，她的命才更值钱。
让她花费30积分，一笔他们无法想象的巨款，救他一个废土拾荒仔？这念头本身就荒诞得让他绝望又不敢不信。
褚郁点头，调出系统商城界面，一目十行往下刷。手指在几个一次性“天价货”上悬停，总价正好30积分：
【纳米级速效凝血气雾剂】
（描述：瞬间封闭大血管破裂，强力诱导血小板聚集，形成物理屏障。效果持续30秒。）
【强效细胞再生促进剂】
（描述：局部喷洒，强力刺激细胞分裂与组织修复，对开放性伤口效果显著。时效短，需配合使用。）
【便携式高频能量切割笔】
（描述：精准切割，热损伤小。需积分兑换配套无菌操作环境。）
30分，只够买前两者，至于无菌环境、专业器械？她瞥了眼屁股底下风吹日晒的草地，和自己身上比无菌更无的破工装……这手术台，地狱看了都得直呼内行。
她果断叉掉界面。没得选。
“躺平。”指令简洁有力，她需要操作空间。汉克依言躺成一条咸鱼，喉结滚动：“万一、万一我真没了，您能不能……”眼神扫过旁边小七惨白的脸，“C区那边，好像有家教小孩子认字的学堂……”
遗言说得颠三倒四。
“闭嘴。”褚郁手里的能量切割笔已经发出轻微的嗡鸣，笔尖对准了他胸口蹦迪最欢的位置。
按许女士的迷信说法，提前交代遗言，容易触发FLAG机制。
噗呲——
仿佛是命运对迷信行为的精准吐槽，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抢先一步炸开。
汉克心口猛地向上一拱，一团带着血丝粘液和尖锐小倒刺的不明物体，“biu”地一下破开皮肤和肌肉，喷射而出。带着巨大的力量，把汉克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弹起，又重重摔回地上。
他眼中属于“汉克”的光芒瞬间熄灭，变得空洞麻木。寄生体完全接管了主机权限。
那根破胸而出的藤蔓，表面裹着粘稠滑溜的分泌物和密密麻麻的细小倒刺，“嗖”一声卷向褚郁握着能量切割笔的手腕。
刺痒感立刻传来，像是无数小针扎进了皮肤。
“别动！”褚郁厉喝，镇住自己与小七的动作，藤蔓内搏动着汉克的生命力，任何撕扯都可能断绝他最后的心脉连接。
但汉克的躯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抽搐。寄生体的原始捕猎本能全面激活，压倒一切逻辑。
“埃拉小姐……”一个艰涩、痛苦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不知道褚郁的真名，只好继续用埃拉称呼她。
那空洞麻木的眼神里，属于“汉克”的残存意识在疯狂拉警报，真正的恐惧并非自身死亡，而是他的身体此刻正在攻击一位“上城人”。
深深刻在骨髓里的教训瞬间涌上：一个饿疯了扒运输车垃圾的拾荒者，仅仅因为蹭掉了点某家族废弃营养液的渣滓，第二天，那人被挂在城门，嘴被割裂，内脏打成死结示众。那是悬在所有外城人头上的血色警告，在上城人眼中，他们与路边的污染物垃圾并无区别，任何冒犯，都可能招致毁灭性，不成比例的残酷报复。
“它在动…我…我控制不了，抱歉，它在攻击您。”每一次身体的失控攻击，都像一把钝刀在切割他自己的灵魂。他不敢想这后果。如果褚郁因此受伤……他自己死了都算轻的，可小七怎么办？绝望像深渊一样淹没了他。
“杀了我，求您。”声音变成崩溃的呜咽，尊严和少年的骄傲在可能牵连他人的巨大恐惧下粉碎殆尽，“趁我还能说话，别让它继续了……”
“千万别牵连小七……”混乱思维里只剩下保全同伴的执念。
“全是我的错，求您出去后别迁怒小七。”血泪汗水污浊了他年轻的脸，“就当清理废料。”
褚郁没理他。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藤蔓与胸腔的连接处，一边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一边在脑中疯狂进行剔除模拟。
这玩意儿缠得比耳机线还复杂。
见褚郁毫无反应，汉克将头转向一旁僵立的小七，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属于“人”的、近乎疯狂的祈求：
“小七，小七！”他嘶喊着同伴的名字，声音凄厉，“帮帮我，杀了我，快！用我的刀，捅这里，快啊！”他拼命用还能稍微控制一点点的眼神示意自己的胸口，“求你了…趁我还是我，快动手。”
“吵死了。”回应他的是小七一声硬邦邦的呵斥，眼泪糊在她脸上，眼底却烧起了凶兽般的焰火。
她不再是那个为半块过期营养膏雀跃的软萌妹子。瘦小的身体绷成一张待射的劲弓，猛地扭头看向褚郁，沾血的小脸绷得死紧，声音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埃拉小姐，救他。我知道这可能要花很多积分，我和他去矿坑、进清理队，干最脏的活，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一辈子，账记我头上，我绝不逃。”没有哀求，只有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卖身契。
褚郁眼底掠过涟漪，不是动容，是评估。一个拾荒女孩用一生作抵押的承诺，在积分至上的游戏规则里，荒诞又沉重。
汉克徒劳地张大嘴，被这近乎“愚忠”的捆绑行为堵得只剩下急促的气音。
褚郁：“摁死他左肩和手臂，用全力，别让他的动作干扰我。”
小七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抓起脚边那把沾泥带土的工兵铲，抡圆了胳膊，对着汉克的后脑勺就是“咣当”一声闷响，物理镇静最直接。
然后她一把扯下汉克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上衣，“刺啦刺啦”几声，暴力撕成布条。手速快得惊人，几秒钟就把汉克的手腕脚踝绑死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为防止噪音污染和咬舌自尽，最后还把剩下一点布团子狠狠怼进汉克嘴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废土智慧，汉克瞬间沦为只能发出“呜呜”背景音的待宰羔羊。
褚郁要的就是这个空隙，高频能量切割笔发出“滋滋”的致命蜂鸣，毫不犹豫地怼进了那血肉模糊、筋络藤蔓交缠成一团的连接处。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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