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艾莉艾薇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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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郁感觉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骨头缝都在发酸。
这感觉不新鲜，但每次都很倒胃口。
眼前的光线亮得刺眼，不是废土上那种蒙着死亡滤镜的灰光，而是一种，假模假式的亮堂。
右手下意识摸向后腰，却摸了个空，熟悉的短刀和撬棍没了踪影，只有一身打着补丁的亚麻布衣裤和一双磨损得露出脚趾头的破皮靴。
摊开在眼前的手，骨节分明，布满细小的划痕和厚茧。
这不是她的手，或者说，不完全是。这双手虽然同样有力，带着劳作的痕迹，但指腹的茧子位置有些不同，更偏向握持工具而非刀柄。
而且，这具身体……比她自己的要更年轻，更单薄一些。
“姐姐，姐姐你找到蘑菇了吗？妈妈在催啦！”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林子深处扎过来。
褚郁没立刻吭声，太阳穴那块通讯器死得透透的，她尝试在意识里丢了个简单的“吱声”过去，结果连个响都没听见。
行，预料之中，她想起来柳劲松进域前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
这地方时间碎成了段，线索估计也被撕开到处扔，那家伙念叨过，整合线索得靠晚上那点可能恢复的通讯时间。
白天瞎折腾，纯属浪费力气，褚郁决定省省脑子。
光线透过高大松树的缝隙斑驳洒下，一个身影蹦跶着窜到近前。
看上去约莫七八岁，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愣是没压住那股子扎眼的劲儿。
皮肤白得晃人，两颊带着健康自然的红晕。
一头栗色卷毛在光底下油亮亮的，眼睛是那种清澈的湖绿色，睫毛长得能当刷子使，扑闪扑闪，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亲近。
她很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动作亲昵无比：“姐姐？你怎么发愣呀？是不是没找到蘑菇？没关系，我找到好多呢！”
说着献宝似的举起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藤编小篮子，里面躺着几朵圆滚滚的牛肝菌和鸡油菌。
褚郁的身体在她挽上来的瞬间僵硬了一下。
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如此亲密的触碰，在废土上等同于死亡预告。
可一股源自这具身体的亲近感，蛮横地冲上来，硬是把她那点本能的戒备给摁了回去。
“妹妹”，一个称呼下意识从她喉咙里滑出，带着点生涩的沙哑。
“嗯？”艾薇歪着头，湖绿色的眼珠子疑惑地转着，随即咧嘴一笑，白牙晃眼，“姐姐你今天好奇怪哦。快走吧，爸爸今天打到一只野兔，妈妈炖了汤，香死啦！”
她不由分说，拉着褚郁就往林子外头拽。
褚郁半推半就地跟着，脑中系统面板自动弹开：
【基础状态】
生理：健康（你爹是个勤快猎户，暂时饿不死）
精神：健康（懂得嫉妒别人也算种本事，对吧？）
【生存目标】：存活36h
褚郁盯着括号内的那几句风凉话上。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说，这狗屁系统确实对她带着点不怎么欢迎的恶意？
穿过树林，视野忽然开阔。一座看着还算结实的木头房子戳在眼前，房檐下挂着几绺干瘪的肉条，风里都飘着一股带着油脂气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
木屋门口站着两个人。
男的壮实得像座移动的小山墩，敞着怀，露出底下结实的胸脯和手臂。他手里拎着把剥皮短刀，刀尖还在往下滴答着暗红的液体，脚边是张还没剥完的兔子皮。
一股子生猛的，混着血腥气的彪悍劲儿。
这就是“爸爸”，附近最厉害的猎户？嗯，块头倒是对得起这名头。
他旁边那位，褚郁的视线挪过去。
一个女人，艳的，扎眼的那种。脸皮子绷得光滑水溜，眉毛眼睛黑得像墨潭。头发乌油油地盘着，身子裹在粗布衣服里也透着一股熟透了的饱满劲儿。
确实漂亮，漂亮得像集镇黑市橱窗里那些贵得要死的，蒙着灰尘的旧画报，美得不真实。
那股子被“妹妹”艾薇挽着手臂时涌上的暖流，在看到这女人时，诡异地淡了几分，甚至带了点说不清的涩滞感。
“小莉，薇妮儿，回得正好！”那爸爸咧开嘴，随手把刀往门边木墩上一怼，“汤好了，香得能把林子里那头老熊都引过来。”
“妈妈”没立刻接茬，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先是扫过褚郁的脸，接着黏在艾薇身上，嘴角才慢悠悠向上弯出个好看的弧度。只是那笑纹儿没漫进眼底深潭里去，像浮在水面的油花。
“都跑哪儿疯去了？快进去，碗筷摆好了。”声音倒是软的，就是刮得褚郁耳朵眼不太舒服。
屋里暖烘烘的，一个黢黑厚实的瓦罐蹲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不安分的小泡。那股霸道滚烫的肉香裹着葱姜的冲劲儿，蛮横地塞满了鼻腔。
爸爸，褚郁强迫自己用这个称呼。
男人大咧咧坐下，抄起勺，那架势不像舀汤，像分刚抢到手的战利品。
咣当，一碗热腾腾沉甸甸的东西砸在褚郁面前。棕黄浓稠的汤汁里头，泡着炖得离骨散架的兔肉块和几块瞧着面生的根茎。
褚郁没客气，她用对待压缩饼干的态度对待这碗汤，先观察汤色，再嗅味道，然后用汤勺边缘小心地舀了丁点尝了尝。
舌头先是一麻，随即一股纯粹的、蛮横的鲜香在口腔里炸开，伴随着暖流一路冲进胃里。味道意外地好，好得有点不像这个破地方能有的东西。
艾薇挨着她坐，吃得两颊鼓鼓囊囊像塞满了松子的松鼠，小短腿在桌子底下快活地晃荡。她喝完自己那碗，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爸爸，小嘴叭叭地嘟囔：“要是每天都能吃到爸爸煮的晚饭就好啦！”
爸爸哈哈大笑：“馋猫儿，有肉吃还不满足？”
褚郁眼皮都没抬，但余光清清楚楚地逮着了对面的动静。
妈妈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就在艾薇话音刚落那一刻，搭在粗糙陶碗边沿的几根保养得宜的手指，猛地往里收紧了一下。力度不大，但足够让指节泛起一丝用力过猛的白。
行了，褚郁不动声色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肉块，把那句话和汤里的肉一起，默默记进自己的脑子里——“爸爸做饭好吃，艾薇盼着他天天煮饭”。
饭毕，爸爸起身收拾碗筷，吭哧吭哧地搬去屋后清洗。
艾薇在院子里，绕着一堆晾干的山藤蹦跶。
褚郁蹲下，捡起几根藤条，手指下意识地开始动作，居然挺自然地编出个小篮子的雏形。
看来这具“艾莉”的身体记忆还在。
“艾薇”，她手上动作不停，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压低了点，“平时……爸爸总在家？”
艾薇凑过来，小手拨弄着藤条，学她样子编织，玩得很起劲：“才不是呢！爸爸可厉害了，要跑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打到最大的野兽。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多天。”
“那爸爸不在家，谁做饭？”褚郁引导着话题。
艾薇小脸瞬间垮了，声音也压得像蚊子哼哼：“妈妈……妈妈做饭。”
她凑得更近，小嘴几乎贴到褚郁耳朵边，温热的气息带着点莫名的紧张，“姐姐你忘了？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还不如啃硬饼。”
褚郁还没来及消化这“妈妈做饭难吃，姐妹俩都嫌弃”的信息，艾薇接着又说：
“而且”，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爸爸要是不在，妈妈……就有点不一样了。”她突然停住，湖绿色的眼睛里浮起一丝迷茫和不解，像是在搜寻合适的词。
最终，她没有解释那个“不一样”具体是什么，反而转过身，猛地一把抱住了褚郁的腰，小脸埋进她带着草木碎屑的粗布衣服里。
“特别是对你……”小女孩的声音闷在她怀里，像是在寻求某种慰藉，“就像变了一个人……姐姐。”这个拥抱很用力，带着孩子全然的依赖。
褚郁动作一顿，艾薇的身体贴着她，小小的，软软的，却像抱着一块冰。
*
褚郁感觉怀里那颗毛茸茸的栗色脑袋分量不轻。艾薇热乎乎的呼吸喷在她颈窝，那两条小细腿还霸道地横在她腰上，坠得慌。
这小东西的睡姿，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类幼崽的肢体柔韧性与攻击性完美结合”。
废土上养成的警惕让她浑身肌肉都绷着，想把团温热的麻烦掀下去。但指尖刚动，身体里那股属于“艾莉”的保护欲就蛮横地冒了头，硬生生压住了她的动作。
下手重了，这小东西醒了哭闹起来，引来隔壁那两位，麻烦更大。
她只能僵着，充当一块沉默的人形垫脚石，听着艾薇细微的鼾声，腰间那点冰凉的触感格外清晰。
脑子里把晚饭时的细节又过了一遍：爸爸分汤时豪迈的咣当声，妈妈指节泛白的瞬间，艾薇那句含糊不清的“特别是对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嫉妒？系统那句阴阳怪气的“懂得嫉妒也算种本事”像个劣质的小石头卡在思考齿轮里，咯得慌。
嫉妒谁？那对“父母”？不像，唯一的可能目标，就是旁边睡得四仰八叉，漂亮得像个假人的妹妹艾薇。
可艾薇黏她黏得跟强力胶似的，这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也对艾薇毫无恶意。
等窗外最后那点天光也被云给捂死，屋里黑得只能勉强猜个轮廓。
隔壁终于彻底没了声息，连木床那点细微的吱呀都停了。
褚郁屏住呼吸，一寸寸、极其缓慢地将腰上那条小腿挪开。艾薇在梦里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蜷缩起来。
危机暂时解除。
她无声坐起，赤脚踩上地板，没发出一点声音。
眼睛适应了黑暗，房间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小得可怜，两张窄床几乎挨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藤编小柜子，墙上挂着几串干蘑菇和草药。
线索，柳劲松那锅底脸强调过，这个域本里的线索被撕碎了，扔得到处都是。
这破屋子，巴掌大的地方，能藏下什么？
系统面板鬼一样弹出来：
【生存目标】：存活32h47min
褚郁眼都不眨，粗暴地把它摁灭，这破系统，早晚拆了它。
她开始检查墙壁，手指一寸寸摸过粗糙的原木，敲击，侧耳听。实心的。
墙角缝隙？除了灰尘和几根干草，什么都没有。
拉开藤编小柜子，里面是几件叠得还算整齐的粗布衣服，带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显然是艾薇的。
底层压着几块磨得光滑的小石头和一根褪色的布条，小女孩的收藏。
她蹲下身，目光落在柜子底部和地面的缝隙，那里积着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没人动过，食指探出，轻轻刮过缝隙边缘的灰尘。一层，两层……指尖终于触到一点不同于木头和灰尘，带着点韧性的东西。
有门。
褚郁趴得更低，几乎贴在地板上，屏住呼吸，小心地用指甲尖抠住那东西的边缘，一点点往外抽。
灰尘簌簌落下，呛得她喉咙发痒，硬是忍住没咳出来。
终于，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磨损得厉害的本子被抽了出来。
封面是某种深色的硬纸板，沾满了灰，看不清原色。
褚郁直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那点月光，翻开了本子。
是日记，字迹歪歪扭扭，墨水深浅不一，水渍晕开的痕迹不少，显然主人断断续续写了很久。
前面几页是些小女孩的日常琐碎，摘了什么花，爸爸打了什么猎物，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简单的高兴。
翻到中间，字迹变得用力，透着一股压抑的委屈。
“艾薇又把我的新发带弄丢了。那是爸爸上次去集镇用两张好皮子换的。妈妈只说她还小，让我让着她。可我的东西，凭什么总要让给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着她？爸爸回来总是先抱她，妈妈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宝贝。我呢？我劈的柴不够整齐都要被说。”
“她今天摔倒了，膝盖擦破点皮，哭得惊天动地。妈妈抱着她哄了半天，还煮了糖水。我上次被斧头划到手，流了好多血，妈妈只给我撒了点草木灰。她的手真凉啊，抱着我的时候。”
褚郁的目光在“她的手真凉啊”上停顿了一下，艾薇的体温，确实低得不正常。
她把日记本重新塞回柜子底下，指尖还沾着灰，太阳穴猛地一麻。
滋啦滋——
断断续续的电流噪音，紧接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意念信号，带着特有的懒散腔调，直接凿进她的意识。
蒋临：“喂喂喂，通了没？通了吱一声。”
频道活了？褚郁精神一凝：“吱。”
……
频道里沉默了两秒，滋啦声稍微收敛，蒋临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不少，还带着点刚干完体力活的疲惫喘息：“我这边都挺好，就是角色有点糟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适应这升级后带点论坛味的频道。
“你们试试，意念里戳一下频道，能写东西存着了，至少比对着空气喊话强点。”
他意念一动，一段信息像张贴在公共告示板上的破纸片，出现在褚郁的意识里。
蒋临：
【操……总算通了。这破频道差点把我脑浆子熬干。】
【我，蒋临，现在是艾莉和艾薇那妈。】
【这角色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青的紫的，旧的叠新的。】
【刚把喝成烂泥的丈夫放倒了。劲儿真大，跟头野猪似的。】
【累得像狗。这算工伤吗？柳队？】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真他妈晦气”的烦躁。
这留言板功能，倒是比只能实时喊话的破频道实用多了。至少能把信息存住，管它白天还是晚上，谁醒了谁看。
褚郁在心里给蒋临这手“技术升级”打了个及格分。前提是他没把自己脑子一起烧糊。
她没耽搁，立刻在脑子里把这边的情况过筛。
褚郁：
【角色：艾莉（幼年版）】
【地点：林间木屋】
【爸妈和睦，家庭氛围温馨（存疑）】
【爸爸妈妈都对妹妹艾薇更好】
【爸爸是猎户，厨艺高，但经常不在家】
【妹妹艾薇：体温低，长得非常漂亮，黏人】
几乎在她信息上传的同时，新的字迹刷新出来。
柳劲松：
【角色：艾莉（成年）】
【地点：林间木屋】
【家里仅“我”和父亲两人】
【父亲今早外出带回一只红狐，命我让狐狸学乖】
【“我”很喜欢这只狐狸，正抱着它不撒手】
褚郁的目光在“红狐”上顿了顿，没等细想，小七的信息紧跟着涌了进来。
【我是小七，这次的身份是艾莉，我这边是白天，家里只有我和艾薇两人，艾薇看上去情绪很低落，不爱讲话。全部家务都由她一人承担，从早忙到晚，我提出帮忙，艾薇不允许】
【对了，傍晚的时候有个男人从外边回来，提着酒，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一进门就把我抱起，说我是他最爱的女儿，艾薇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后院总有种怪味飘来，我提出想去看看，爸爸和艾薇都制止了我的行动】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发现艾薇浑身是伤，青的、紫的，有些地方甚至是黑色的】
【我这边是冬天，天气很冷，艾薇的被子很薄，我提出我们可以一起盖，艾薇拒绝了，她一个人缩在墙边，背对着我】
【艾薇好像……并不喜欢我】
旧伤叠新伤？褚郁太阳穴隐隐作痛，腰上那点艾薇扑过来留下的冰凉感似乎又冒了出来。她下意识瞥了眼蜷在旁边的漂亮小冰块。
频道里短暂安静了一瞬，褚郁扫过频道成员列表。
三儿那栏，灰的，没动静。
“三儿呢？”她意念敲过去。
“没声。”蒋临接得快，他那边大概没什么事了，闲的很。
“失联。”柳劲松的意念紧随其后，依旧公事公办，但“失联”那两个字砸得有点重。
频道里的电流噪音又开始不稳，滋滋声像抽风。柳劲松立刻抓住这可能的窗口期，意念飞速“写”下分析。
时间线排序（暂定版）：
1、褚郁（父母双全、妹妹艾薇存活）
2、蒋临（父母关系出现恶化，妹妹艾薇存活）
3、小七（母亲疑似失踪？父亲、妹妹艾薇存活）
4、柳劲松（妹妹艾薇疑似失踪？仅父亲、“我”存活）
这个排序和褚郁预想的差不多，七个坑五个人，现在已有两个域本原角色下落不明。
三儿存在的时间片段，这两人至少应该还有一个人是活着的，得他那边的线索同步过来，才能知晓第一个死亡的角色究竟是谁。
他那边坐标不亮，线索就没法往下推。
柳劲松的分析停在这里，他那头的信号灯直接灭了。
褚郁猜测，柳队大概正被那“漂亮的红狐”支使得团团转？这大概就是他那破系统塞的主线任务。
至于她自己这边，大概率就是域本时间线前期，看上去危险度挺低的。毕竟系统到现在也还没给她颁过任务。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艾莉艾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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