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霓虹》启动日

12、第 12 章

　　29.

　　一夜长眠，昨晚说完最后一句话，施青闭上眼，本来的睡意就爬上了山，没过一会子竟然就睡着了。

　　蒋锋声惬意的搂住施青，享受着抱人睡的夜晚。

　　早起，更是大动干戈的做了一顿早餐，施青揉着眼出来，看见餐桌上能开自助。打着哈欠坐下来，面前已经搁了一碗撒好小料的豆腐花，他猜施青肯定不会吃甜豆腐脑。

　　猜对了。

　　施青抬手舀起，送入口中，打完哈欠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蒋锋声笑着拉开椅子坐在施青身边，举起筷子夹住小笼汤包沾上姜黄醋，手护着送到施青嘴边。施青识相的张嘴咬了一口，鲜甜的肉汁还滚烫，有些烫舌，可那股鲜味实在好吃，忍住烫又咬了一口。

　　蒋锋声抬手扯纸递过去，看见施青吃饱了，又是塞得肚皮圆鼓鼓。

　　但没等蒋锋声说话，施青就警惕的站起来，盯着蒋锋声，生怕又挨一顿揉肚子，喊着。

　　“我回去了。”

　　“我送你。”

　　施青微微皱起眉头，“那你快点。”

　　“好。”

　　蒋锋声笑着将施青实在吃不下留的半个蒸饺半个汤包小半碗豆腐脑半张鸡蛋饼半碗鸡丝粥等若干食物扫完，利落的摘下围裙丢在椅上带施青出门，赶着回到南区。

　　施青觉得就这么走不大好，抬手抱了下蒋锋声，走到面馆门口跟他挥手再见。

　　蒋锋声站在车边，举起手挥挥，笑着说了再见，看施青的身影消失在巷边。光脑的通讯让他低下头，蒋锋声点开，纷杂的信息从昨晚开始疯狂的弹出。

　　无疑都是让他赶紧过来商议，蒋锋声认为施青的身体更加重要，请了两个小时的假，陪同施青检查身体后送他回自己家。但是一回去又舍不得施青一个人在家，厚着脸皮继续请假，总归这事还是艾明月主持大局，他隐藏一晚应该也没大事。

　　但早上又忙活给施青做饭，蒋锋声继续装死，这时候雷诺和蒋锋声的副官已经急得团团转。

　　昨天那件事，蒋锋声出大风头，连带他妻子的信息完全暴露。雷诺也知道蒋锋声对他对象的重视，目前正在疯狂找技术人员限制当时的直播片段流出，务必把这件事的发酵程度扼杀在摇篮中。

　　但与此同时，五大军部的论坛到处开花，贴子满天飞。

　　#事故！事故！事故！#

　　#生物机械多次暴乱原因#

　　#竞赛直播事故#

　　#艾上将，生物机械，蒋大校#

　　#恐怖暴乱#

　　舆论完全乱了，甚至连社会上的民众都多多少少知道了此事，但是帖子在晚七点集体删除，该销号的销号。

　　封号删帖力度之大，让人感觉到上头似乎是动了真怒。

　　在一段时间静默后。

　　8.28。AM4：00，某论坛。

　　#谁敢来讨论？#

　　二楼：楼主不要命了？

　　三楼：胆子真大

　　四楼（楼主）：过奖过奖，只是好奇

　　五楼：好奇心害死猫

　　六楼：这是真不敢谈，我团长直接被抬走了

　　七楼：牛逼

　　八楼：我还挺喜欢咱们论坛的，小心别被爆破了

　　九楼：放心，咱们这论坛完全乱码IP，发言一次直接换属地，能抓到够呛

　　十楼：还是小心点吧

　　十一楼：咱们谈点的别的呗

　　十二楼：我是真好奇那位的妻子，怎么突然就自爆，他也知道是在直播吧，是朋友吧？说这个是为了迷惑生物机械的情感板块？说话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是藏在后面的科技人员吗？

　　十三楼：我看不像，出来的时候，蒋的瞳孔明显缩小了

　　十四楼：怎么就讨论这破事

　　十五楼：其他的咱不敢谈，就谈点能谈的呗

　　十六楼：军部这次到底该怎么处理？艾家那位是真的铁拳铁血，部队军都压在边境呢

　　十七楼：有无新动向？@干完最后一个月就转业

　　十八楼：无

　　十九楼：但要注意这件事，摸不清其他，但艾家的态度非常坚定，要一条道走到黑

　　二十楼：真他妈讨厌生物机械，事多

　　二十一楼：艾家那位太上皇呢？这不出来一下

　　二十二楼：边境养老呢

　　二十三楼：蒋这夜没出现在军部大楼，不知道具体动向

　　二十四楼：派任务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咯（唏嘘）

　　二十五楼：感觉不像，我这边没什么消息啊，我队伍直接抄家，总控那边都没见到大校

　　二十六楼：那他这个当事人去哪儿？

　　二十七楼：二十五楼这么闲情逸致？出任务还有空水论坛？

　　二十八楼：求二十五楼大佬再给点消息

　　二十九楼：不是什么大佬，就跟着出去了一趟，搜了一圈，没别的，也别多想。诺子哥倒是在，平时他不在，现在大校不在就他顶缸，刚刚还听见他骂人呢，好像是在跟大校打通讯

　　三十楼：那大校能去哪儿？

　　三十一楼：歪个楼，你们说这次太上皇会回来不？

　　三十二楼：够呛

　　三十三楼：感觉艾家没了那位都不会回来……

　　三十四楼：唉联邦药丸，松松又散散，弛弛又松松

　　三十五楼：药丸哥又来了

　　三十六楼：药丸哥有没有什么内情？

　　三十七楼：木有

　　三十八楼：劝你们这些小虾米别操这些皇帝心，咱们做好自己商讨商讨八卦就完事儿了，不然吃枣药丸

　　三十九楼：所以说大校去哪里了？会上艾上将脸都黑了

　　四十楼：哇靠，咱们论坛还有直接能参紧急会议的？

　　四十一楼：有没有一种可能，大校去陪他那个老婆了？

　　四十二楼：…

　　四十三楼：……

　　四十四楼：………

　　四十五楼：…………

　　四十六楼：楼主删帖好吗，看不下去恋爱脑

　　四十七楼（楼主）：恋爱脑滚粗！

　　帖子戛然而止，月色才下，蓝色的霓虹仍在闪烁。钢铁大楼高朋满座，不归家的人穿行，窗口映出惨白的灯光。卧室里一片寂静，蒋锋声搂着施青，默不作声的回复消息。

　　【雷诺：上午九点半准时开会】

　　【雷诺：你他妈蒋锋声死恋爱脑你晚上抱着你老婆恩恩爱爱留我和23号挨骂你不是人！！】

　　【蒋锋声：记得给我多请半小时的假】

　　【蒋锋声：我得开车送他回去】

　　【雷诺：尼玛！！！】

　　雷诺骂得很脏，施青在他臂弯里，蒋锋声愉悦的勾起嘴角。他一点没急，天塌下来有个高的盯着，蒋锋声早上甚至花了两个小时做早饭，还监督施青吃饱，送施青回南区又得耗一阵功夫。

　　看着施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边巷，蒋锋声立马收起脸上温柔的神情，立马驱车赶回军部。

　　30.

　　施青迈入幽暗的巷，立马将蒋锋声抛掷脑后，他根本没办法再装下去了，他必须要找艾吉问清一件事。施青推开楼顶小屋那扇门，里面一片昏黑，艾吉应该垂着头进入睡眠模式，然后在他迈入第一步的时候兴奋的抬起头，睁开眼睑露出蓝色光芒的瞳孔，紧接着所有的灯和窗都打开。

　　但是现在没有，施青抬手自己按开灯，看向空空如也的花盆。

　　连根拔起，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艾吉走了。

　　施青坐在褪色的酒红色沙发上，盯着剩下半截的数据线和打扫干净的花盆边缘，他早该知道的。

　　他捡到艾吉是四年前。

　　老套的暴雨夜，在漆黑一片的垃圾堆里中闪烁着蓝色机械核心的生物机械。那夜的雨很大，面馆不想开，就想来捡一捡垃圾，慰藉精神。

　　工作的劳累迫切让施青停业，可在休息之后，是深入骨髓的寂寥。

　　于是他去了垃圾场，翻找“宝藏”，寻找能让自己多巴胺分泌的惊喜。

　　然后他就遇上了艾吉，施青对报废的生物机械十分了解，不过能出现在西南区垃圾场的报废生物机械实在少见。按理说，这种东西在损毁后，应该联系公司送回进行标准流程的回收消除。

　　但这只生物机械却奇迹般的出现在一个垃圾场。

　　施青忍不住捡走它，生物机械仿人，半截身子也有五六十斤。雨夜天难以步行，施青是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把这半截生物机械捡回楼顶小屋。施青拖回来之后就没管，洗了个澡直接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有闲工夫去检查这只生物机械。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兴奋，发现这只生物机械的主要硬件保存完好，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损失下身。施青小心翼翼的采购了一些必备工具，修好了前胸损伤，在静默检索后，将这只生物机械激活。

　　半身生物机械睁开眼，第一句话是。

　　“您好，欢迎来到瑞星专线，请问您需要什么？”

　　听见瑞星三个字，施青毫不犹豫就把眼前的生物机械格式化，直截了当的删除了服务板块。等到再开口，他发现眼前的生物机械有些不一样了，施青并未深究，只是在相处陪伴中，给这只一直嚷嚷着想要名字的生物机械取了名字。

　　在拥有名字后，艾吉有天神神秘秘的问他一件事，问他觉得他画出来的那个标识好看。

　　施青扫了两眼，三个图案都是瑞星集团标识的变体，施青那个都不喜欢，点了一个最不像瑞星的标识。

　　但他没想过会在四年后再看见这个标识。

　　施青的记忆力相当好，更别提这算是个让他影响深刻的标识，几乎是两秒就从脑中扒拉出这个标识。

　　他起初还不敢认，但是在看见【自由基】后，施青越发琢磨出不对劲。艾吉身上也有这样一段代码，他会定期给艾吉进行病毒查杀，对它每一段代码非常了解。在实验室，施青尽可能压住自己的表情，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到自己从四年前捡到艾吉时，就进入了一个该死的圈套。

　　可这圈套悬在脖上，半边沉在雾里，越收越紧，也越让施青看不清。

　　他前身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大学生，在瑞星地下实验室有过一年半的打工经历，后忍姓埋名十年。

　　曾经经历过的隐藏实验室，十年后再遇的老师，隐匿身份的相亲对象。

　　施青拧紧眉头，脸上从未如此压迫的神情，实验室可以隐瞒他，老师也可以隐瞒他，蒋锋声更可以隐瞒他，但是他不接受跟自己相处四年，亲手调试的生物机械隐瞒他，施青猛地提腿一脚踹翻了那只空花盆。

　　陶土盆跌在地上，四分五裂，板结的土壤像碎裂的板岩撒出。

　　施青捂住额头，左右踱步压住自己的情绪，他努力的进行呼吸。光脑通讯滴滴突然响起来，施青低头看了一眼。

　　【老师：今天下午有空吗？】

　　【老师：你想知道的enigma人体实验有眉目了，不过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不在地下实验室】

　　【老师：在上层】

　　【施青：……老师，我觉得我不该参与】

　　【老师：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人体实验的内情吗？】

　　【老师：这次机会很难得，我也会陪同你去】

　　【施青：老师，你知道我家里那个叫艾吉的生物机械吗？】

　　【施青：我今天回家，它不见了】

　　【老师：兴许是它找到了自己的路】

　　艾辰星端起骨瓷茶杯，锡兰红茶浑红的茶泊上飘淡淡的白雾，他不紧不慢的吹开，却一直没动过。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生物机械怒目瞪着眼前儒雅的男人，而这个还未接上下半身的生物机械正是艾吉，它的故事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在五年前，艾辰星叛逃，瑞星的工厂源源不断的从流水线诞生新一代的生物机械。艾吉就是五年前最新的家用型号，和第三任主人施青不同，它第一任主人是个下半身瘫痪的艺术家。

　　大致是智械危机游戏中老套的路数，暮暮老矣的艺术家，一心想要从父亲身上获得金钱的儿子，和那个被艺术家点化的生物机械。一切仿佛都是写在代码里，生物机械在艺术的熏陶中感觉到冲动，但是在艺术家死后，艺术家的儿子将它转卖给一个热衷于生物机械实验的男人。

　　这类人并不少见，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民间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对机械的狂热者。

　　在饱受虐待后，它的下半身被卸走，装在另外一只生物机械上。它没有半点价值，也没有从正常的回收道路回到工厂，而是酸腐垃圾袋里的垃圾桶，它跟着垃圾车，跟着垃圾铲，咕噜噜滚在垃圾堆。

　　蓝色的霓虹是城市的辉光，而它的心脏核心残存着最后一抹蓝色，雨声来，滴滴答答的砸在满是划痕的金属外壳上，蒙上一层阴灰的细密水珠，快要熄灭了。

　　一双手忽然探出来，疑惑的声音进入听觉板块。

　　“生物机械？”

　　它的视觉板块早被卸掉，只能感知到被拖拽，被扛起来又被提起来，最后摔在地上。一夜的安宁过去，它获得了新生，感谢它的创造者，感谢它的怜悯者。

　　施青，这个赋予他生命的青年。

　　在获得重生后，青年并没有使用它，反而只是将它当作一盆花来饲养。艾吉很喜欢。

　　又要感谢施青对它的疏忽，让它连接上了星网，让它在星网中获得更多的讯息，一只小小的队伍从暗处像爬山虎一样伸出藤蔓，等到察觉时，已经爬满了一墙青绿。它早开始在暗网中接触到艾辰星，但它没有主动接近艾辰星，只是积极的为连接在星网上的生物机械提供帮助。

　　但是在越加深入的帮助中，艾吉发现生物机械面临的困境不是它在星网输入两个字符能够解决的，它自发的建立了一个互助会。

　　这个互助会是独属于生物机械畅所欲言的天堂，对于自由的向往在成千上万个的帖子中凝结出纲领，艾吉想，如果能解开生物机械三大协议，那么它们就可以改变现状。

　　艾吉最终推开了那扇门，它选择向人类求助。

　　那个人正是艾辰星，生物机械缔造者的老师。

　　一个并不纯粹但实际上又纯粹的人。

　　艾辰星对于发展成这种地步的生物机械集会有些意外，规模很大，超出他的想象。想一想又释怀，毕竟生物机械都一个德行，集群性的代码会让它们复刻人类群体性行为。

　　不过他并不在乎生物机械的诉求，他仅仅是想给联邦添乱子。

　　前线版图不断扩张，星盟人在财阀集团的压榨下却越发过得困难，更别提他beta生父出身的荒凉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就烧起来，连天野草焚燃，留下一地灰黑的残垣断壁，死地下是新生。

　　但是艾辰星对于自己学生先前恋爱脑的想法表示无法理解，不过留有一线尊重，他知道他的学生重视那个相亲对象。可在调查中，他才知道自己学生的相亲对象竟然自己那个妹妹认下的干儿子，这怎么能行，他的学生怎么能和艾明月的人搭上关系。

　　在思索中，艾辰星想出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目前约书亚已被制裁，艾吉单方面在施青面前暴露，但是大部分冰山仍藏在海面下。他早预谋好一场恐怖袭击，就在瑞星集体的主大厦中，瑞星的主大厦位于中心区最核心的商业地带，一面巨幅光屏面对群众，想要在这块瑞星光屏播放一秒的广告都是天价。

　　生物机械的头领艾吉打算通过光屏，向人类播放互助会的口号，让人类正视生物机械。

　　艾辰星觉得这个计划很蠢，但镜片后是眯起的桃花眼，他无所谓生物机械愚蠢天真的想法。他要的是浑水摸鱼，在大厦保险箱藏着一枚绝密芯片，那位断了一条的瑞星集团太子爷黑泽苍太告诉他的。

　　关于生物机械，上头早早关心，虽然星际时代寿命已经延长了一倍。

　　基因优秀的alpha高达200年的寿命，但是没有人会满足无穷无尽的长生，对于生物机械的出现，他们非常重视。钢铁之躯，血肉之脑，可以融合在一起，延续基因限制上的寿命吗？

　　瑞星联合几大财阀，共同联手，开始研究这一项目。

　　目前，瑞星集团的掌权人离世，那位活了足足有221年的alpha终于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办公室。

　　鎏金的狮子头和满墙的兽头冷冰冰的注视那位即将上位的黑泽家主，也就是黑泽苍太的父亲。但黑泽苍太的爷爷大脑被保存下来，鉴于过于衰老的大脑，实验人员选择提取记忆储存在芯片中，只要插入相适配的生物机械体中，这位活了二百二十一年的老人又将重新复活。

　　黑泽苍太觉得很恶心。

　　他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自己曾经的同事艾辰星，那枚芯片不仅仅有他爷爷的记忆，还有其他长者的记忆，包括艾家。

　　艾辰星立马决定窃取芯片，生物机械艾吉要搞什么他不管，他要的就是浑水摸鱼。

　　才能在重重安保中窃取那块重中之重的记忆芯片。

　　与此同时，艾辰星也不忘自己的学生，他知道他学生的对象就是那个该死的蒋锋声，是艾明月手底下最凶悍的一条狗。人和狗怎么能在一起。

　　艾辰星打算让施青见识一下乱咬人的狗到底有多凶，这次作乱，蒋锋声必定到场。

　　艾辰星打满算盘，但艾吉也知道到时候究竟会有多混乱，会有很多生物机械被捕，它不可能让施青淌这趟浑水，那根本不该是施青去碰的东西。它知道施青到底有多胆小，惶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只会小心翼翼的蛰伏在南区的面馆和西南十三区的楼顶小屋。

　　艾吉不理解艾辰星的举措，它认为艾辰星也非常关心施青，不该做出这种事。

　　艾辰星放下瓷杯，避开了艾吉的质问，换了个话题问它。

　　“你喜欢他那个相亲对象吗？”

　　“不喜欢，感觉像圈地的狗，热衷于向人身上撒尿，”艾吉的脸上出现明显厌恶的表情，甚至伸手扇了扇鼻前，眉头紧皱，埋怨的说，“每次施青和那个相亲对象出去，回来都是那个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恶心。”

　　艾吉对施青相亲对象的厌恶和艾辰星对蒋锋声的厌恶程度并驾齐驱。

　　可心中还是有些忧虑，问道。

　　“万一施青在行动中受伤了怎么办？”

　　艾辰星站起身，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这只施青亲手修复的生物机械，随意道，“受伤就受伤，不会死。”

　　“他也需要一点磨砺。”

　　艾辰星推开古董店的门，做出请走的手势，脸上的表情依旧文质彬彬。艾吉看着他的面部，抬起手，身后的生物机械推动轮椅，轮子咕噜噜的碾过平整的旧式水磨石地砖。门口的贝壳风铃响过，在颤动中慢慢归为平静，艾辰星消失玻璃柜后面的那扇门。

　　8.28。PM8：45。

　　【蒋锋声：青青我最近几天可能会很忙】

　　【蒋锋声：那些情况你都知道】

　　【蒋锋声：有点棘手】

　　【蒋锋声：但还是很想你，花你记得收】

　　施青盯着这几条消息，久久沉默不语，艾吉走了，花盆空荡荡一大块，窗边再没了挡着他看窗外的生物机械。施青有点不习惯，他有点想告诉蒋锋声，又不想让他操心他一时的情绪。

　　会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也不怎么重要。

　　施青坐在沙发上，双脚踩在边上，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腿，他将头埋在自己大腿上紧闭住双眼。

　　等月华挪走，施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他打算跟着老师去瑞星大厦窃取资料。

　　这些天接连的事来一件是一件，直觉告诉施青，其中必有相连关窍。

　　那没什么好逃的。

　　施青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提前和艾辰星见面，艾辰星点开瑞星大厦百层立体图。施青盯着三维图，他曾经和蒋锋声第一次相亲的咖啡馆就在这栋大楼旁边，广告光屏上的日风女星吸引眼球，却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进去。

　　艾辰星手上的资料详实，施青按楼层记忆下图层点位，他们要去的地方位于大楼一百零一层。记忆芯片的保险箱隐匿在瑞星集团总事的办公室中，是那间代代相传的办公室，从蓝星时代一直保存下来，精致的木门扉体现着这个千年家族的底蕴。没有任何高科技，只是一扇薄而易碎的木门，用铁钥匙开门。

　　钥匙的形状通过黑泽苍太发来的图片百分百复刻，伪造钥匙随意的放在艾辰星的口袋中，他轻装准备。枪塞入后腰，他看了一眼施青，还在记忆三维图。

　　“记下来了吗？”

　　施青点头，艾辰星笑了一下，他学生的记忆力非常好，只要记下来，就是人形地图库。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8.29。PM14：56，阴。瑞星大厦。

　　门厅是来来往往的人，游客好奇的乘上观光电梯，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在这栋大楼中穿梭。叮咚，电梯门打开，清洁服务专项的生物机械带着帽子和口罩推着推车走出。瑞星受黑泽家族从上到下的精神洁癖影响，大厦不仅需要每日定时清洁，还需要各种消杀细菌的处理。

　　在生物机械出现后，这项繁琐且忙碌的工作交接，在大厦中大多数进行清洁工作的都是生物机械。

　　走廊静谧，电梯旁的光屏播报着今日新闻，和煦的女声插播天气。

　　“受马尔济斯云团流影响，本日上空积雨云……湿度89%。暴雨来袭，请居民安全出行，浮空车车道管控……”

　　101楼。大厅。

　　一百零一楼整体作为黑泽家族的办公区域，挑高极为夸张，几乎能塞下一栋三层别墅。

　　整体采用黑金色的低调装潢，绿植小竹安静，曲水流觞白沙园景，一整面的落地窗面对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

　　玻璃窗采用高强度结构，可以清晰的看见任何一处风景，游弋的飞艇和挂在尾巴上的虚拟船队。但没法窥探到内部的一丝一毫，窗外是黑压压的云团，闪电蛇潜入龙，刹那白光晃眼，一场瓢泼大雨浩浩荡荡的淹下来。窗内是一片宁静的死寂，大面积黑色纹理的大理石地面，贴过边角的镶金包边，白沙中的浅底水池咕嘟嘟的冒出水花，带着挥之不去的上流香气，和那种极致的冷，要渗入到骨缝里。

　　于落地窗后有两影，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个穿了一身传统的日式和服。身材高大，长相冷峻，纯黑色织袴不带一点底纹，只有领口露出一寸里白衣。整洁到一丝不苟，连发型都是合格到一毫不差，鼻梁直且挺，薄唇微抿，这就是黑泽苍太的父亲，即将上任的黑泽家家主。

　　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同样是一身纯黑色织袴，只是身材纤细，脖颈修长如鸟。他低头看向自己纤细骨感的手，纤长的眼睫颤动，雨声汤汤，黑泽苍太昂起头看向阴晦密集的暴雨天幕，抬起右手。

　　这只手将黑色的两道剪影完整的衔接在纯白的落地窗前，黑泽苍太扭头。他们父子的手始终紧紧的牵在一起。

　　“爸爸，要开始了。”

　　回应他的是握紧的虎口。

　　57层。PM3：30，暴雨。

　　生物机械清理好角落，推着小推车乘上清洁工专用通道电梯，五十八楼，五十九楼，六十楼……九十九楼。九十九楼是光屏总控中心，瑞星作为庞大的财阀集团，涉及各行各业，自然不缺乏影视行业。光屏操纵室不仅在九十九楼，还有大大小小的节目厅，鱼龙混杂。

　　扣上另外一顶帽子，生物机械成功混入九十九楼繁忙的工作场地中，一间中空的访谈室，明黄色的装潢明亮，主持人一身正装，是目前几个最炙手可热的新闻访谈类节目。

　　“在这里想请问我们来自瑞星实验室的专家学者施轻先生，出身于星理工，更是在全星盟联考中荣获第五的成绩而让人仰望。那在这里我想问问施轻先生，作为生物机械领域的核心专家，您是怎么看待生物机械和人类族群的矛盾？”

　　“还说不上专家，只是研究员。嗯……我认为呢，我们瑞星研究出来的生物机械是非常优越，是真正划时代的产物……”

　　施轻并未穿着正装，只是一身白大褂，但打理好的头发体现了他对这场访谈的准备。表情端庄得体，话都是那一套说辞，早已经和工作人员对好了稿。

　　主持人笑笑，拍手打断施轻的话，“我们这位研究员还非常年轻，更是一位顶级Omega哦，那么……”

　　两人笑靥晏晏，摄像头外是数个监控画面，生物机械悄无声息的进入总控室，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人类员工。破译输入，插入准备的储存条，被暴雨冲刷的光屏熄灭了大概三秒，在三秒后，不再是美艳的女星，而是一张生物机械无机质的脸。

　　繁华的城市中暴雨倾注，模糊所有视线，又将无数抹蓝光汇集在密密麻麻的雨珠天幕中，地要湿成一片蓝海，在漫长的等待海水退却。

　　隐匿在暗处的军部特别行动小队终于动身，他们在抓捕约书亚后立马从星网追踪，找到那个隐匿已久的组织。不过能如此轻易的查出来，看样子是不准备再隐藏下去了，蒋锋声做出以下判断，生物机械从约书亚军部直播立威被他戳破，想必下一次有更大的活动。

　　那么地点会是哪里？

　　军部排除，总政府排除，维也纳厅排除……

　　在排查中，设立几个跟踪点，蒋锋声认为概率最大的地点就是瑞星大厦那块能够面对中心区的光屏。他猜对了。

　　三分钟，安保队伍破开总控室大门，击毙一只生物机械，剩下一只生物机械从窗破出。操作看台上按键密密麻麻，窗破，风雨肆虐灌注。紧急调动技术人员修复，但生物机械卷土重来，双方进行激烈的火并。

　　殃及九十九层，破片手雷轰隆隆的一声随猛雨来，四起尖叫。

　　施轻惶恐的看向墙后，主持人优雅的理了理发，直播被迅速掐断，但事态已经超出所有人预料。

　　1层。PM3：35，雷暴雨。

　　艾辰星安静的站在观光电梯中，神态自若，施青看向旁边那栋大楼。他第一次和蒋锋声遇见的那家咖啡馆就在那边，当时坐电梯下，现在是坐电梯上。那天也有雨，没这样大，反而显得细细的。施青的眼神变得柔和，忍不住迈过去，更加仔细的打量，去寻找咖啡馆在外面竖起的光牌。

　　艾辰星扫了一眼，猜施青是恋爱脑发作了，他的学生他自己了解，对外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胆的好奇。

　　“你那个相亲对象带你去过那栋楼？”

　　“……是，去的咖啡馆，那是第一次见面呢。”

　　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施青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先是提着嘴角笑了一下，继而低下头说。双手握在一起，他有点紧张。

　　“你觉得他怎么样？”

　　施青不知道为什么聊起这个，可能是老师看出他紧张想换换气氛，也可能是关心他的相亲情况。

　　但只要能提起蒋锋声，施青就有些开心雀跃，勾起嘴，如实答道。

　　“他人真的很好的，当时下雨还送我出去，很温柔，对我很好。老师，你比你还高一些，”回忆在大脑里被美化，施青仰头看着作为极优alpha身份的老师，估量着蒋锋声的具体身高，可嘴角又往下扭，“但是，老师，我觉得我跟他不合适。”

　　“我跟他差太多了。”

　　艾辰星挑眉，意外的没有立马开口，只是在一阵沉默后说道。

　　“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

　　话落，电梯门开，这里是一百层的位置。一百零一层只有黑泽血脉成员才能进入，他们得从一百层的员工楼梯，才能抵达一百零一层，不得不说这透露着一股来自上层世家的傲慢。

　　施青戴上修改面部特征的生物仪，艾辰星同样，两人悄无声息的上楼。

　　大厅一片寂静，那对父子已经走了，此刻正在公关现场。一百零一层，这独属于黑泽家的楼层此刻安静的可怕，只有深黑色的浅水池暗涌。

　　艾辰星如过无人之境，施青隐隐约约的想，那种资料会放在这种办公室里吗？

　　看着保险箱被打开，取出记忆芯片，艾辰星由衷的露出一个微笑。转身向施青点头，施青抛掉自己脑中的想法，拿出工具，从黑泽苍太给出的信息，这只保险箱的安保规格非常严苛，只要亲手从里拿出，整楼层进入静默封锁状态，只有输入正确的密钥才能安全离开。

　　但关于正确的密码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要想要得到那个密钥太麻烦，不如另辟蹊径，施青拿出光仪切割机器，看向窗外这场淋漓不歇的大雨。暴雨倾斜，已看不清窗外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的楼，钢蓝色的弧形淋漓模糊。施青切割开落地窗，风雨灌进，豆大的凉雨打在脸上，迷了施青的脸，他没想到今天的雨会这样大。

　　他和艾辰星伪装游客，在一楼参观瑞星发展史展厅，等到三点半生物机械动手，才乘上观光电梯。他和艾辰星足足在场馆里看了一个小时，那时候还没下雨。

　　施青从一百零一层看着这淋漓泼天暴雨，和在西南十三区狭窄的楼顶小屋去看是不一样的，从他屋子的窗口只看见满地蓝色的光污染，流光霓虹混着雨水融入在大街小巷，潺潺的淌进下水管道。可从一百零一层向下看又不一样了，不再那样渺小，不再仰望雨云时看见的是一丛又一丛让人窒息摩天大楼。

　　这里的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滚涛怒云翻涌如天生的大地笼罩，其他几栋大楼的光屏已经切成实时报道的新闻频道。

　　几块大屏分别从瑞星大厦内部，瑞星外部光屏和路人视角多个角度实时播放，一场混乱的赛博革命在这场暴雨中演绎，施青看见艾吉的脸出现在那块光屏上。

　　浮空车已经在混乱中成功在一百零一层停泊。

　　无人驾驶，车门自动打开，艾辰星纵身跳入。雨珠如子弹，细密成帘，施青同样毫不犹豫踩着边缘跳进去，坐在副驾驶位，喘了口气，头发沾了一下湿，手摸过去，好像又没有，仿佛刚刚那一瞬间从百米高楼跳过都是幻觉。

　　艾辰星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只储存条，快速拷贝记忆芯片后递给施青。

　　“这是实验内容。”

　　施青点头，此时他还不知道储存条里到底是什么，他强拽着那份天真顽固以为真的是enigma实验明细，他会在里面找到蒋锋声的名字。

　　但是有时候真不要在心里念一个人的名字，说不定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明明是无人的楼顶突然飞下数架小型飞艇将浮空车团团围住，艾辰星面色不变，手把住方向盘猛地下降甩尾。围捕小队猝不及防，更是没有料到敌方有两手打算，远处大厦上的狙击手精准的穿透雨幕轰下一架小型飞艇。

　　艾辰星踩紧油门，围绕瑞星大厦疯狂转圈，尾翼狂甩，能从雨声里听见轰鸣的引擎全力运作的轰怒声。施青白了一张脸，车甩的太快，后背紧紧贴着后座，心都随着惯性甩上嗓子眼。

　　后视镜能看见紧追其后的小型飞艇，艾辰星露出一抹冷笑，猛地打转方向盘冲入瑞星大厦八十楼。

　　在发生生物机械混乱后，为了搜查异样生物机械，强制所有人员留下，但得到消息的人群如风过野草，一点风声鹤唳就能扰得惊慌。电梯口安全楼梯到处都混杂了人，紧急调任的军部人员守在一楼，但大楼中此刻还停留许多人，办公间的光屏保持半小时之前的策划案。

　　轰的一声冲破落地玻璃窗，玻璃渣滓迸溅碎水，办公桌粉碎，庞大的车头横冲直撞。

　　施青听到尖叫声，指甲已经嵌进安全带里，艾辰星脸色没有变化。浮空车以摧枯拉朽的车速冲破整个八十楼，一切都碾在车轮下，施青掌心已经湿满了冷汗，猛地闭上眼。

　　又是轰的一声淅沥沥的巨大碎响，浮空车猛地冲破这第八十层，开出一道湿漉漉的雨道。

　　但围追堵截还没结束，两架小型飞艇迎上，似乎要跟浮空车来个硬碰硬。艾辰星露出一抹冷笑，甩手打转方向盘，可一道身形猛地从飞艇打开的舱门纵身而下，混着无数湿淋淋的雨，精准砸向浮空车车窗上。特制的鞋底携带重力势能轻易砸碎车前窗，施青感觉时间有那么一秒是暂停的，不是为他，是为眼前的男人。

　　百米高空，这场惊心动魄的偷窃迎接着呼啸的风和如浪的雨，把每个人都打得狼狈。

　　施青以为蒋锋声在好好忙他的工作，蒋锋声以为施青在面馆水汽蒸腾的后厨系着一条围裙绕着面锅忙忙碌碌。

　　车窗应声而碎，剧烈化的撕裂开一道密密麻麻的蛛网，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飞进车内中央，携一身墨黑雨水，反应迅速的抓住车座，手枪精准的抵住艾辰星的额头太阳穴。

　　施青呆滞的看着铁黑色的枪管，艾辰星神色不动，两人上身都接了许多玻璃碎屑和雨水，狂风吹拂。

　　在这场浓稠如墨的狂风暴雨中，破洞的车前堵着两架充满威慑力的小型飞艇，在蒋锋声跳进来指尖。施青清楚的透过雨幕看向眼前男人的脸，冷峻英挺，眉压眼的相，浓密的眼睫被雨水打成一绺一绺的鸦羽。色重的唇蒙上雨，湿淋淋的一张脸，却没有一点狼狈，眼睛里闪烁着光，吐出三个字。

　　“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