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卿》乌梅荔枝饮

4、风云雷

　　“哪来的不长眼的？”

　　乐怀恩红着眼回头，正对上云卿暗含怒气的眼睛。要知道，云卿出身齐鲁，身量骨架都比寻常京中女儿大出不少，两人只对视一瞬，乐怀恩无形之中便在气势上输了两分。

　　“大胆小贱人，哪里来的阿猫阿□□我们三姐儿的事？还不快快滚开？”

　　云卿没理会几个刁奴的吼叫，径自挤开三姑娘上前扶起乐窈窈和平安。乐怀恩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个奴才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登时指挥那几个婆子要上来打云卿。呵，几个酒囊饭袋而已。云卿自小练武，对付几个高门大户出来的“软脚虾”简直绰绰有余。约摸二三十个弹指，四五个老嬷嬷就“哎呦哎呦”地躺在地上揉着他们的老腰。

　　变故来得太快，乐怀恩早吓得脸色灰白，在原地抖如筛糠。乐窈窈把平安抱在一边检查安抚，没想到平安早止住了眼泪，甚至看戏看乐了，冒出个大鼻涕泡也浑然不知。收拾完老的，小的自然也不能放过。云卿自然知乐怀恩的底细，也知道她背后的许氏。她自己一介孤女，身前身后了无牵挂。所以，如何呢？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小娘可是—”

　　“管你小娘是谁？”布老虎被一把抽出，乐怀恩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任凭云卿当着他的面狠狠踢了一脚她的心腹嬷嬷。“看见没，下次若叫我看见你欺凌弟妹，你和她们一个下场。”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我既然敢做，便代表我什么都不怕。倒是三姑娘你该担心下过几日的踏雪宴，你觉得乐家和许家会选一个背负人命的女孩去陪在荣阳帝姬身边吗？”

　　荣阳帝姬，乃当今官家最爱的幺女，曾有人因为讨荣阳公主喜爱一路从九品升至正五品。正有了这个例子，朝中不少人争相要巴结这位小帝姬。空气一瞬间沉静，乐怀恩此刻恨不得将云卿大卸八块，还是她的嬷嬷反应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姐儿，我们走，我们不和疯子计较。”

　　就这？她撇撇嘴环顾四周，慢慢扶起乐窈窈。还没等她开口，乐窈窈红着眼抓住她，语气满是焦急：“姐姐，你要危险了！许氏不会放过你的！”

　　“没事，奴不怕的。”云卿轻扯嘴角，而是把话题调转：“早听闻四姑娘跋扈，你们之间莫不是有什么嫌隙，能让她对你们下死手?”

　　“......”通过乐窈窈的言语，云卿知道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咸宁十年，乐府嫡子夭折，此后两年再无子嗣降生。由宗亲出面，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乐御以合法程序抬沧州县令女姚锦悦为平妻，对其倍加宠爱，并在一年之后生下乐窈窈。姚氏性子柔顺天真，却不恃宠而骄。深得乐府上下与正妻南祺飒关照。这样的女子，若无意外她能安稳度过一生。乐窈窈刚刚周岁，晟王起兵，改元建业。乐家妾室许姿的母家出力最多，许氏一夜发家，乐御也升值为枢密副使。新帝不忍许氏女为妾，但碍着枢密使南泽的面子，只能让乐御也抬许姿为平妻。许姿跋扈却心悦乐御已久，早视姚锦悦为眼中钉。现下二人身份相当且许家官拜归德将军，以许姿的性子自然不会让她好过。姚锦悦秉持“打不过就躲”的人生信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抱着乐窈窈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许姿明抬不成，暗地磋磨。幸亏南祺飒的暗中相护，她们母女俩日子才好过些。

　　建业二年，姚锦悦再次有孕，同时府医断言此胎定是个男孩。这下可激怒了一直求男无果的许姿。恰好同年，朝堂文武争势，以南氏，乐氏为首的文官集团深陷风波中央，岌岌可危。许氏出身武将，趁府中人人自顾不暇时明晃晃地磋磨姚锦悦。人常言稚子无辜，许姿可不管这些，姚锦悦的儿子终究是没能活下来。有这样的母亲为先例，乐怀恩毫不掩饰地对乐窈窈释放恶意。又三年的磋磨早亏空了姚锦悦的身子，承天五年的一个雨夜，年仅二十五岁的姚锦悦在生下幺女乐慕予后身亡。乐御悲痛不已，提剑要杀许姿。许姿毫不害怕并搬出父兄和官家压制乐御。南祺飒也丝毫不让，直接一巴掌呼掉许姿一颗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文官集团抓住机会，趁此机会联合当时的安王崛起逼宫，结束了晟王在位时混乱的时代。

　　安王上位提文官削武将，将官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但许氏实力强大暂时不能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此时许姿一种幻觉，觉得无论自己犯下多大的错也不会有事。殊不知，此时她的命运，与小院树上的夏蝉的命运差不离了。

　　乐窈窈看似说得轻松，实际泛红的眼下藏着深深的恐惧。来京城之前，云卿家庭简单，没经历过内宅纷争。一直单纯以为乐窈窈也与话本子里的娇娇大小姐别无二致，现在他才意识到，京城世家的恩怨纠缠是杀人不见血的，一个不小心便殒命其中......

　　一想到此，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转到乐窈窈身上。眼前的女孩还没有她的腰高，过分瘦削的小身子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明明难过的不行，还要坚强起来去安慰妹妹。灰头土脸的姐妹俩相互依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模样又滑稽又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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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府东角有一排排小院，都是丫头婆子的住所。小院虽不华丽，但胜在干净温馨。秋天正式瓜果成熟的季节，屋前的果蔬园丰富的不行。这番景象，足以让两个小姑娘新奇。云卿将她俩带入房内摘了几个大红苹果，用清水细细洗了，找了盆装着后掉头回了屋。

　　“李婶的苹果，两位姐儿尝尝。”闻言，乐窈窈停下给平安擦脸的动作，她擦擦手接过：“谢谢姐姐。”

　　“姑娘不必客气。”

　　平安坐在云卿床上，手中抓着已经脏破的布老虎，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在面前的两个姐姐身上看。

　　“抱抱！”她向云卿伸手，奶声奶气的撒娇让人不忍拒绝。云卿没抱过孩子，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姑娘救救奴…”云卿声音发抖，两只手虚虚托着平安的后背，身体紧紧绷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怀里的人摔了。乐窈窈忍着笑，上手调节云卿僵尸般的身子。

　　半个时辰之后，云卿已经熟练掌握如何抱小孩。这种新奇的体验不由得让她放松下来，心里的某处坚硬正在悄悄化开。此时好像没有主仆之分，她像一个姐姐一样，抱着平安四处玩耍。乐窈窈坐在云卿的床榻上，撑腮望着屋内玩闹的身影。

　　多希望，以后的日子如现在这般安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