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裴元往事(二)-我要采好多好多药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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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药香袅袅。六岁的裴元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采来的“药材”在石桌上一字排开：沾着露水的树根、纹路奇特的石块、几株被攥得发蔫的野草，最边上还摆着一只正在缓慢爬行的甲虫。
“孙伯伯，您看这株三七，叶形是不是比昨日那株更规整？”他仰起小脸，颊上还沾着方才玩弄甲虫时蹭上的泥渍。
孙思邈放下药杵，俯身细看。孩子掌心躺着的分明是一株与三七形似的血见愁，叶宽茎紫，根须还带着山泥的湿润。他捻起一截根须在鼻端轻嗅，眼底泛起慈祥的笑意：“元儿，这是血见愁。你瞧它的叶片边缘有细锯齿，与三七的圆润大不相同。”
裴元“啊”了一声，小嘴微微嘟起，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他凑近那株草药，鼻尖几乎要碰到叶片：“我记住了，叶缘有齿，茎带紫斑者，是为血见愁。”
这是裴元开蒙的第三年。自三岁那日他在泥泞中第一次展露灵光，便如久旱逢甘霖的幼苗，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目光呆滞的稚子，而是个机敏伶俐的孩童，唯一的顽皮，便是总爱在孙思邈看诊时，钻进那方小小的诊案下。
“孙先生，我这咳嗽……”老妇人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案几后探出来。
裴元乖巧地伏在孙思邈膝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根搭在腕间的手指。时而仰起小脸，成直角地望着孙思邈花白的胡须，听着那温和的声音徐徐道来：“脉浮而数，乃是风热犯肺。我开一剂银翘散，三碗水煎作一碗……”
这样的时刻，裴元总是格外安静。他像只蛰伏的幼兽，将每一个字都吞进心里。有时孙思邈说到关键处，他会不自觉地模仿着摇头晃脑，引得候诊的病人忍俊不禁。
“这小郎君，莫不是个小神医？”常来的街坊打趣道。
裴元立即挺直腰板，下巴扬得高高的：“那是自然！孙伯伯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我将来也一定是！”
他确实与有荣焉。每当听见坊间称赞“药王仁心”，他便觉得是在夸赞自己最亲近的人。这种崇敬化作无声的模仿：孙思邈整理药材时轻缓的动作，望闻问切时专注的神情，甚至书写药方时笔尖的走势，都成了他暗中学习的典范。
然而这般乖巧的表象下，还藏着另一个裴元。
这日午后，几个街坊孩童聚在巷口玩耍。见裴元背着个小药篓走过，为首的虎子便挤眉弄眼地喊道：“呆子又来采草啦！”
若是三岁以前，裴元只会茫然地看着他们。但现在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却在经过一棵槐树时，悄悄撒下一把特制的药粉。
不过片刻，那几个孩子便开始打喷嚏，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虎子揉着发红的鼻子，眼泪汪汪地指着裴元：“你……阿嚏！你做了什么？”
裴元转过身，一脸无辜：“这位小公子面色潮红，鼻塞声重，怕是感染了风寒。要不要来我们医馆看看？孙伯伯开的药，最是见效。”
孩子们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这个“呆子”早已今非昔比。虎子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带着小伙伴们灰溜溜地跑了。
裴元看着他们的背影，偷偷笑了。这药粉不过是些研磨过的薄荷与辛夷花，打几个喷嚏就没事了。他满意地拍拍手，转身往山间走去。
山道蜿蜒，露水未干。裴元背着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的药篓，里面装着他的“战利品”：一柄笔直的树枝做的宝剑，几朵嫩黄的小花，还有零星几株真正的药材。他左手持“剑”，右手攥着药草，活像个得胜归来的小将军。
“小心脚下。”孙思邈话音未落，裴元已被山石绊了个趔趄。
这一跤摔得结实，膝盖顿时渗出血珠。裴元愣了片刻，“哇”地哭出声来，任凭怎么哄都不肯再走。
孙思邈蹲下身，取出随身的药囊。他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温声道：“元儿可知，为何上山时要看着脚下的路？”
裴元抽噎着摇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因为山路崎岖，唯有脚踏实地，方能行稳致远。”孙思邈系好绷带，指向不远处的一处标记，“你看，那是我们上山时做的记号。记住这些标记，便不会迷路。”
见裴元仍瘪着嘴，孙思邈又道：“若是元儿现在耍赖不走，天黑前便下不了山。往后采药，伯伯也不敢带你了。”
这句话比什么劝慰都管用。裴元立刻止住哭声，用袖子抹了把脸，挣扎着站起来。他学着孙思邈的样子，仔细辨认着路上的标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认真。
途中，孙思邈不时停下脚步，指着路旁的草药细细讲解：“这是车前草，利水通淋；那是益母草，活血调经……”裴元认真听着，时不时伸出小手轻轻触摸药草的叶片，将它们的形状、气味牢牢记在心里。
当他们路过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时，裴元忽然松开孙思邈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向前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花丛，采下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又快步跑回来，将花朵递给孙思邈：“孙伯伯，这个好看，送给您。”
孙思邈接过小花，别在衣襟上，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
夕阳西下时，二人踏着余晖归来。这日他们采的药不多，但裴元的药篓里装满了各种形状的树叶和石头，都是他沿途收集的“宝贝”。回到草庐，炊烟袅袅，灶上煨着芋头糖水，是孙思邈为了抚慰受伤但坚持下来的小裴元专门煮的。清甜的香气弥漫在暮色里，裴元捧着陶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甜的糖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将这一日的艰辛都化作了甘美。
往后三日，他逢人便要说起这碗糖水：“孙伯伯做的糖水，是天下第一等的甜！”
而那个曾经欺负过他的虎子，某日果然被母亲领着来看病。孙思邈诊脉开方时，裴元悄悄在药包里多放了几颗蜜枣。待虎子痊愈后，竟成了裴元最忠实的小跟班，逢人便说：“裴元哥哥是最好大夫！”
夜深人静时，裴元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日的点点滴滴。从对顽童的恶作剧，到山路上的跌倒，再到那碗甜入心扉的糖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孙伯伯就像这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他的心田，让他从一株懵懂的幼苗，渐渐长出坚韧的枝干。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晾晒的药材上。裴元悄悄爬起身，点亮油灯，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今日认识的草药名字。笔墨虽稚嫩，那份认真却如初升的朝阳，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裴元往事(二)-我要采好多好多药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