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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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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隆闻言,弹了弹指尖的雪茄,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带着官威:“周先生是聪明人。上头的政敌盯着我,手里攥着些似是而非的把柄,想借着换届把我拉下来。我需要一份能堵住所有人嘴的功绩,还需要有人帮我,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麻烦,彻底清干净。”
周承野实在是佩服这些人的脑回路,求人的时候也是这么高高在上。腰板儿这么硬,今天就不会来了。
他微微一笑:“我只是个商人,处理麻烦可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那隆闻言顿了顿,抬眼看向周承野,目光里带着几分深意,似笑非笑道:“听说周先生在缅甸的安防生意做得很大,手下的人,都很‘能干’。你那些响家伙,要走的黄金通道,应该不少吧?”
这话没点透一个字,却句句都戳在实处。那隆嘴里的“响家伙”,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像个钩子,让人探不清他对此事到底有几分掌握。
周承野将烟抵在桌案上,狠狠碾灭了手里的雪茄,眼底没什么情绪,心里却早已将利弊算得一清二楚。那隆这是敲山震虎,既点明了他的底牌,又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我可以给你一套‘城市安防升级’的方案,足够你在议会挣足脸面。”周承野丢下手里的烟,语气平淡,却句句切中要害,“你年初扣了我的货,三天之内要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另外,我还要曼谷到清迈的三条白线。”
那隆脸色没变,显然早料到他会提条件,只是没想到他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三条白线!
他微微皱眉:“你的那批货明早就还你。陆路通道可以给你放行,但我的人要抽成。”不喂饱下面的人,怎么会有人甘心给他做事?“走线的时候一定要遵纪守法,不要给我惹出额外的麻烦。”
“抽成好说,我给你三成。”周承野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至于麻烦,你放心。我的货,走的是安防设备的路子,你的人只需要‘例行检查’就行。”
这话刚好说到那隆的心坎里,他最忌惮的就是引火烧身。他盯着周承野看了几秒,确认这人做事足够稳妥,这才松了口:“可以。但周先生,合作讲究诚信,你要是敢坑我,泰国的地界,你再也别想踏进来!”
“合作共赢,署长和我都明白这个道理。”周承野淡淡开口,话里带着点不容置疑,“我周承野做事,向来留有余地。你保我通路,我保你位置,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隆没再说话,只是抬手示意手下,将一份文件推到周承野面前。上面是三条陆路通道的路线图,标注得清清楚楚。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对应的通行证。
原来是有备而来。周承野扫了一眼,示意阮阿七将文件收起来。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走到包厢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那隆,声音平稳:“宋干节后,我会把安防方案给你。合作愉快,署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包厢里的烟雾缭绕。走廊里的灯光暖黄,周承野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林晚星发来的食指照片,看样子是换过药了。
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眼底的冷硬褪去些许,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机,大步朝着台阶走去。
......
清迈的夜色很深,车子融入浓稠的墨色里,一路疾驰。外面霓虹交织,正是热闹的时候。周承野坐在车里,仿佛置身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仪表盘的冷光在阮阿七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他握着方向盘,眼角余光瞥到后座男人闭目养神,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让他确信,周承野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真的睡着。
他声音压得极低:“野哥,那隆这老狐狸,会不会事后翻脸?”
周承野睁开眼,眼里没有一丝困意,漆黑的瞳孔锐利得能穿透夜色。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暂时还不敢。”声音冷冽,“毕竟他自己的把柄多得像筛子,堵都堵不上。”
顷刻,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淡得像风:“虽然靠不住,但目前有用。”
阮阿七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多嘴:“那批被扣的货,真能顺利拿回来?”
“这老家伙也够阴险的,为了搭上咱们的线,特意扣了一批通讯装备。”
这些搞政治的心都脏,他又道:“那隆刚才那眼神,总觉得憋着什么坏水。”
周承野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他那句‘安防生意’,不是随口提的。”
阮阿七一愣:“什么意思?”
“他知道我要通路,更知道我手里的‘货’不止通讯器材那么简单。”周承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冷嘲,“他没点破,是等着我主动加码。”
阮阿七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想要……”
“想要长期的庇护。”周承野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洞悉人心的锐利,“曼谷的水太深,他这个署长位置是凭自己坐上的,只是没有背景的话,坐得越久,手里沾的东西就越多,早晚会变成别人的靶子。跟我合作,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车子拐过一个弯道,路边夜市的灯火零星闪过,隐约能听到窗外传来的音乐,和车里的沉郁格格不入。
霓虹灯光穿过车窗映照在他的脸上,显示出斑驳的光。窗外突然下起了雨,周承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佛珠,那些尘封的记忆逐渐出现在他的脑海,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突然被打开。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老头子倒在血泊里的那个雨夜。
哗变来得猝不及防,缅北的丛林被猩红浸透,枪声彻夜不息,撕裂了深山的寂静。义父一手建立的地下王国分崩离析,曾经俯首帖耳的部下成了叛军,散兵游勇四处流窜,周边虎视眈眈的势力闻风而动,都想啃下这块肥肉。
那时候他十八岁,手里死死攥着老头子的军牌,腕间缠绕的佛珠硌得皮肉生疼——那是他生日时,老头子亲自去掸邦寺庙求来的,说能保他平安。可平安二字,在那片丛林里就是个笑话。他红着眼,凭借仅剩的一支枪和一把三棱刺,借着夜色掩护,干掉了所有背叛他们的近卫军。
各方势力像闻着腐肉的鬣狗,源源不断地涌来。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前少主”落到谁手里,都免不了一个死字。
他顶着浑身的伤,背上的刀口深可见骨,躲在瘴气弥漫的密林里三天四夜,靠着野果和雨水果腹,凭着一腔复仇的孤勇和远超同龄人的坚韧,跟那些搜捕的散兵打起了游击。
是岩吞先找到他的。
那个从缅北童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找到他时,后背还插着半片弹片,血浸透了迷彩服。那时他正遭遇伏击。岩吞握紧那把磨得发亮的军用匕首,硬生生从五个武装分子的包围圈里杀了出去。这些年跟着他南征北战,早成了他身边最可靠的人形盾牌。
然后是雷隼。
那个佤邦矿山里长大的小子,小时候被矿主当做人肉扫雷机,浑身都是地雷碎片留下的疤痕,却凭着过人的天赋自学成才,成了一手绝活的爆破专家。只是人命在这里向来是不值钱的,他因为炸毁一辆装甲车被下令枪决,是周承野保下了他。从此换来这个技术狂人的绝对忠心。
当年周承野收拢残部,被敌对势力堵在废弃的军火库里,是雷隼揣着一捆□□,冒着枪林弹雨钻进去,硬生生炸开了一个缺口。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不仅救了周承野一命,更震慑了那些摇摆不定的旧部,换来了整个技术团队的归拢。
如今雷隼守在缅甸公司,掌管着所有爆破和安防设备的研发,是他势力里最稳的后方壁垒。
最后是阮阿七。
他是个孤儿,很小就在金三角的杀手组织里摸爬滚打,一把狙击枪百步穿杨,千米之外能精准命中敌人眉心。
那年阮阿七十六,周承野十七,阮阿七奉组织命令枪杀了一个风头正盛的少将,虽然那少将是个草包二世祖,可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军长。组织为了平息怒火,要把阮阿七交出去一命换一命。是周承野,豁出了当时手里仅剩的一吨上好原石,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从此以后,阮阿七寸步不离跟着他,是近身保镖,更是唯一能在他面前说几句真话的兄弟。
十年来,他们四个人,凭着一腔孤勇和过命的默契,硬生生把义父死后散落的残部、流窜的旧部,一点点重新捏合聚拢。
他亲手给这些带着血腥味的势力披上了合法的外衣,洗白了大部分见不得光的产业,在缅甸注册了名头响亮的安防公司。明面上,这家公司做的是高端安防设备、跨境安保培训的正经生意;暗地里,他早已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掌控着从缅甸深入越南腹地的军火运输线,每一条路线、每一个中转站,都攥在他的手里。
如今的局面,虽然没有老头子当年在缅北只手遮天的风光,却胜在一个稳字——至少不用像老头子那样,赚着金山银山,却一辈子困在深山基地里,活成了自己王国里的囚徒。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了车里的寂静。
周承野收回飘向窗外夜色的目光,落在亮起的屏幕上。微信的通知弹窗跳了出来,他指尖一顿,像是从十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旧梦里骤然转醒,眼底残留的沉郁,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