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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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岛的夜海像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只剩浪潮拍打暗礁的闷声。比赛进行到中段，场馆四周的妖气反而更汹涌，像是看不见的潮水在观众席脚下来回推挤。玥璎靠在通道阴影里，手里转着一枚灵符。她不需要看赛程表，也知道接下来要对上的是对岸人缘最好的“酒罐头”酎与风使阵，以及永远笑得夸张到让人放松警惕的铃木。暗黑武术大会并不只是一场血斗，它更像是把人心剖开的刀。谁会在狂欢中露出破绽，谁会被观众的呼喊往死路上推，主持人和庄家都清楚得很。
酎先上场。他肩上扛着那只标志性的大酒瓮，高声朝观众举起来，像在某个夏祭上招呼街坊喝一杯。幽助“喂”了一声，冲他摆手：“少来啊，比赛你给我认真点！”酎咧嘴：“认真？我醉了才认真！”他抬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脚尖在地上轻点——擂台的灰尘震成一圈细波。那是酒拳的前奏。玥璎侧头看，不由发出一声很轻的笑：这家伙的醉，是把理所当然的重力当作玩具的醉。他让身躯和地面谈恋爱，再让拳头跟人渣分手。
对面妖族大汉不信邪，挥着两把兽骨刀，走哪削哪。酎晃晃悠悠一闪，像是被风推开，下一秒又像溺水的人突然回到岸上，一个踏步，肘背往里一扣，拳头从极短的距离里抬起——咚。声音不大，但敌人的胸骨像被人用锤子打了一记。幽助“噢——！”地叫起来，桑原拍着栏杆“好！”阵在台下吹了一声口哨：“还是那味儿。”
醉拳的节奏和酒一样，入喉温热，过心燎原。酎越打越兴奋，酒瓮横着抡，像个巨大的陀螺，擂台边角的石柱都被擦出一道道白痕。敌人越退越近边线，酒味愈加浓烈。酎突然停住，像倒栽葱一样往后仰，酒瓮“啪”地扣在地上，借势腰腹猛弹，飞身一记扫腿，敌人整个人半空翻出擂台。裁判手一落，胜负已分。观众席沸腾得像被丢进了滚油。酎把酒瓮朝幽助一递：“换你。”幽助接过来差点脱手：“你这是铁做的吧！”酎嘿笑一声：“有机会你也试试，醉着活，比清醒着死舒服。”
轮到阵。风使穿着一件简单的无袖上衣，手套缝线被风拂得鼓起，发梢像被捏住的旋涡。他看向对面，浅浅地笑：“我不喜欢拿命开玩笑，但我喜欢风。”开场没有挑衅，没有叫嚣，他只是抬手，指腹轻轻摩过空气。擂台四角的旗绳忽然轻响——风从四个方向同时卷入中央，像拧麻花那样扭成细长的龙。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提着脚背悬空。阵侧身一踏，风龙往下一折，敌人的影子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啪”。这一声比任何呐喊都干脆。桑原“嘶——”了一下：“这也太帅了吧。”飞影眼皮都没抬：“花里胡哨。”玥璎笑：“可你站得更高，才知道风多好用。”飞影冷哼：“我不需要风。”
阵没有虐人。他把敌人放回地面，做了个“请”的姿势，像真正意义上的武者。对面也不是废物，一把铁尺在手，一端挂着铃，摇晃之间噌噌出刺。阵的风收紧，像握笔那样捏住铁尺的动作方向，切在不伤人的角度，把敌人的招式拆成一段一段，最后用一阵上升气流把人温柔地送出了界。主持人在台上嗓子都喊破了，观众席反而安静了半拍，那是一种被手法折服的静默。阵从台上下来，朝玥璎扬了扬下巴。她竖起大拇指，又把拇指放下，摊手：“可惜，没有花。”阵笑：“要是你给，我要。”
铃木压轴。他一上来，台底立刻起哄——这家伙就是个把“华丽”写在额头上的彩色走路糖纸，腰间挂了七八种闪闪发亮的“杀人玩具”。他边走边对观众抛手绢，口吻甜得要滴糖：“诸位诸位，看好了，天才的戏法可不是随便看得到的。”幽助抱臂：“又来。”藏马淡淡看他一眼，眼底却没轻视：真正可怕的，不是大刀阔斧，而是细针密线，戏法一旦接到人心里，杀你之前还先让你以为那是花。铃木的对手是一个背长骨刺的小怪，蛮力不差，但跟他挨不上。铃木指尖一弹，细丝缠住了对手的脚踝，手指一抖，“啪”的一声，爆出一朵霓虹色的烟花。烟花散去，对手已经面朝下睡死在台上。观众席笑成一片，像看了一段逗趣小品。铃木朝四周用力鞠了一躬，转身下台时，余光落在玥璎身上，笑容里藏了半分不安分。玥璎眉心轻跳，心里记下一笔：他看的是我，不是我们。
晚上回到宿舍区，风比白天冷。酎硬拽着幽助去喝一杯，阵躺在栏杆上吹风，铃木不知道溜哪儿去了，飞影照例不见人。藏马坐在走廊尽头的灯下，肩上一道淡淡的血痕已经结痂。他摊着掌心摆弄一朵黑蔷薇，花瓣一层层开，又一层层合，像某个被反复重演的心跳。玥璎给他递过去一个小玻璃瓶：“上次答应你的——镇痛加速愈合，但是味道像在喝树皮。”藏马闻了闻，笑出声：“你把药草也泡成花茶了？”她“嗯”了一声，坐在他身边，双腿垂在台阶外，风把她金色的大波浪往后吹得一寸不剩，只留下脖颈干净的线条。某个极轻的瞬间，两人的肩膀碰了一下。藏马的指尖停住，黑蔷薇垂下去，他偏头看她，视线里有什么慢慢落定。玥璎也看他，目光清淡：“白天那一下，你以后不要突然来。”他说：“我怕你躲。”她说：“我会躲。”他说：“所以我才突然。”她不说话，一只猫遇见另一只猫，对视的沉默里，尾巴先动了动。她把小瓶塞到他手里：“喝完，再说下一次。”
半夜一点，小阎王的水镜忽然闪了两下，屏幕像起了静电。玥璎正在写报告，抬眼：“你自己来窥屏？”小阎王撑着下巴，左右晃：“我只是检查赛场结界的稳定性，顺便提醒你——组织方后台又加了一层‘能量回收’。”玥璎把笔搁下，语气轻飘飘：“你早该承认你就是爱看热闹。”小阎王压低声音：“认真一点，我现在怀疑不是‘加了一层’，而是把能量汇到某个容器。我不确定容器在哪里，但你离它很近。”玥璎“哦”了一声，视线掠过窗外的走廊阴影——那里，风刚停，铃木走过，鞋跟在石板上敲了三下，声调像故意放给她听。她笑了一下，对水镜说：“知道了。”水镜暗下去，她从桌底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灵符，屈指一弹，那符在夜色里化成一只透明的流萤，悄无声息地尾随那道彩色背影。
第二天的空气里有暴雨的味道。赛场上空压得低，观众席比往常更躁。主持人“诸位——”刚拖长音，擂台角落忽地“噗”一声，裂出一道极细的缝，像有人用刀背轻轻划过玻璃。桑原“哎？”了一声，手臂起了鸡皮疙瘩。玥璎看见了：不是擂台裂，是空间在被人试着“掀开”。谁在试？她的眼角像顺了顺风，落在VIP包厢后壁。她站起身，对幽助说：“我去后场。”幽助侧脸对她笑：“注意安全。”她“嗯”，走两步又回头：“你喝少点。”幽助把酎递来的酒瓮推远：“喂——她说了。”酎大笑：“好嘞小侦探。”
后场的走廊空无一人，墙上挂的霓虹广告牌亮灭不定，像在眨眼。玥璎毫不避讳，直接抬手划开一个灵纹——火与冰在指尖叠出细细的牙印，嵌进墙缝。咔嗒。暗门开了。她走进去，台下的轰鸣被一块厚重的隔音石板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嗡嗡声，像许多条细小的线被拽向同一个方向。房间中央摆着一个黑色的圆筒器皿，口沿镶了银，表面刻着与赛场护阵同源的纹路，只不过这里的线条是反的——收而不是放。她绕着看了一圈，伸手悬在上方，掌心的灵压被轻轻牵引。她“啧”了一声：吸得很聪明，轻到你以为是错觉，久而久之全身的“余波”都给抽走，最后谁也找不到你为什么突然变弱。
门外的脚步停下。铃木把手伸进来，手背上戴着一枚夸张的宝石戒指：“稀客。”玥璎没有回头：“你的玩具真多。”铃木的笑声像鼓点，叮叮当当：“我就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招式，漂亮的对手。”他靠在门框，眼睛弯成月牙：“尤其是漂亮的观众。”玥璎转身，笑了一下：“你看错了，我是监察使。”铃木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哎呀，那我更应该表演得卖力一点。”他的戒指“啪”地弹出一缕银丝，直取圆筒器皿的开口，像在调音。嗡嗡声立刻从低音提到了——快乐的哨，吸力陡增。玥璎眸色一收，胁下一记短刃“冰羽”已掠出，她并不砍人，只是轻点银丝的三个焦点。叮、叮、叮，三声响，银丝当场炸成无害的彩屑。铃木拍了拍掌：“漂亮。”她往前一步：“关掉。”铃木耸肩：“我只是受人之托，给你们的比赛加点调味料。真正的大厨，坐在更远一点的位子。”他说完向后一步，像进戏剧舞台那样向她深深一鞠躬，然后整个人退入阴影，消失在暗门尽头。玥璎没追。她抬手按在圆筒上，灵力一绞，齿轮般的符线“咔咔”倒转，嗡鸣渐弱，直至归于无。
回到观众席时，雨丝已经打在台沿上，主场的灯光在水珠里炸成一朵朵白花。阵抬头看天，喃喃：“风要变了。”酎抖抖酒瓮：“雨天喝热酒才过瘾。”幽助挡开他：“你少来。”裁判举旗，下一场要换人。玥璎在幽助身后坐下，低声：“我们被人当成了电池。”幽助眼里燃起火：“谁？”她看向最上层的包厢：“很会藏的人。但不会一直藏。”藏马看她一眼，像已经从她短短几句话里把事情拼完了：“所以我们得更快结束。”她点头：“越久越吃亏。”
夜半，休息室熄灯，走廊尽头的那盏备用灯孤零零地亮着，把地面铺出一条奶白色的带。玥璎坐在窗边，腿上摊着写了一半的报告，笔尖被她拿着在纸角敲来敲去。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停住，没有敲门，是那种熟悉你、知道你听得见的停顿。她没回头：“进来。”藏马推门，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刚从后厨拿的薄荷糖，醒脑。”她接过，剥了一颗，凉意在舌尖开成花。两人都不说话，外头雨更大了，窗玻璃像被用手掌按住一阵阵地颤。过了一会儿，藏马轻声：“你今天在后场看到了什么？”她把圆筒器皿的事说了，省略了铃木那句“漂亮”。藏马听完，只道：“那就意味着，最后的‘收束’一定会在某一场同时发生。谁的场？”她看向他：“幽助，或者你。”他笑了一下：“你也可能。”她摇头：“我不参与他们的剧本。”
灯忽然灭了一下，又亮。风把雨往内灌，窗缝里进来一丝咸味。她把窗关严，转身时差点和他撞上。距离近到能看见彼此睫毛上的水汽。藏马退半步，没有再像白天那样突然。他只是抬手，像对一朵怕被风折到的花那样，指腹从她鬓边轻轻掠过，把一缕毛躁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非常慢，慢到她可以选择推开——她没推。那只手停在她耳廓旁，悬了两秒，还是收了回去。他笑：“下次，会提前说。”她“嗯”了一声，像云里飘过去的一笔。
凌晨，小阎王的水镜又跳出来，没头没尾地抛了一句：“我把后台那口‘缸’的路径掐了，但对方还有两口。我顶多拖几个小时。”玥璎“好”，把这句转给藏马——然后把笔按在纸上，写了一行：明晚之前解决。她把纸叠好揣进衣兜，走到门口，听见走廊里幽助和酎还在低声斗嘴，桑原打着呼噜，阵在窗台睡着了，铃木不知道，又消失成哪朵花。飞影站在更远的屋檐，雨没沾到他，他却像刚从雨里出来。她朝黑暗点点头，黑暗没回。她知道他看见了她的点头，也知道他不打算说话。这样的默契像风，摸不着，但总在。
雨一直没停，直到天边的墨色被撕出一条最淡的蓝。新一轮的喧嚣与刀光在等着他们，而有人在更深处磨着一把看不见的刀。玥璎把灵符往袖子里一按，发丝一甩，走回灯下。她从不期待世界给她答案，她习惯把答案逼出来。今天也一样。明天更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