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浮生》生亦何所悲

3、步六孤嘉兰（1）

　　疼，好疼啊。
　　什么时候能死掉啊？
　　这一切什么时候能结束？
　　锋利的尖刀不紧不慢地划开了胸膛。竖着，从锁骨下端开始，顺着两侧肋骨中间的缝隙，一直划到下腹。不深不浅。刚刚好。
　　就像处理牛羊一样。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肌肉不听使唤。
　　愤怒，怨恨，不甘，却无力反抗。
　　绝望！
　　统统化作泪水，汹涌着冲出眼角，混进稠密的发丝里。
　　好疼啊。
　　漫天星辰。没有月亮。
　　呜呜的风声，随风力的强弱，时不时地变换一下调子。
　　浓稠的血液，啪嗒，啪嗒，顺着石台边缘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渗进泥土中。只留下一摊深黑的印记。
　　什么时候结束啊？
　　大巫低沉的声音，乌泱泱的念着古老的咒语。他身上的几只铃铛哗哗作响，清脆空灵。
　　大巫在跳舞。
　　族人高亢而虔诚的祷告声。布料磨擦的沙沙声。
　　他们在跪拜。
　　好吵啊！
　　那碗乌漆漆的汤药，只让她的身体动弹不得，不能让痛感消失。
　　她清晰地感知着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她现在只想赶快死掉，越快越好。
　　大巫在挖她的内脏。
　　血浆不紧不慢地从创口里淌出，顺着流了一地。
　　我怎么还没死啊？
　　意识终于开始朦胧了。
　　不知道大巫还在对她的身体干什么，嗡嗡地，边做边念诵着不知名的古语。
　　她也懒得去管。
　　恍惚间，一只通体雪白，浑身笼罩着五彩神光的鹿从黑暗的天空中信步而来。它它无视所有，翩翩走向女孩。
　　“你来接我了？”
　　白鹿长鸣一声。
　　“带我走吧。”
　　女孩想用手摸一摸白鹿的额头，可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呜——————！”鹿又一声长鸣。
　　一刹那，只剩下女孩和白鹿。四周白茫茫一片。
　　白鹿舔了舔女孩的脸颊。
　　创口和血污不见了，女孩能动了。
　　是草原！他们在乌野伦大草原上。
　　野花开得正旺，草长得正盛，明晃晃的太阳扎人眼睛，昆布拉的雪山高傲地挺立在东侧，雄鹰展翅低翔，羊儿咩咩，成群结伴，像一团团天上云，在绿漾里飘啊飘，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蓬勃朝气。
　　阿木塔正在一旁开心地吃草。
　　阿木塔，是女孩的马。
　　“阿木塔———！”女孩朝她马飞奔过来，爱抚地摸着它光亮的鬃毛，阿木塔离开她好多好多年了。
　　她纵身跃上马背，“阿木塔，陪我走一走，好吗？”
　　马儿停止了咀嚼，昂头，撒开蹄子载着它的小主人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迎风飞驰！
　　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障碍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天涯海角，任她驰骋！
　　“阿木塔！再快点！”
　　女孩放声大喊。
　　她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了。
　　悠扬的歌声不知从何而来，纵情荡漾在这方天地里。嘹亮但不乏温暖。
　　“翠绿的草原望不到边，风吹草低现出牛羊。牧人的歌声随风飘荡，唱不尽这美丽的家乡………”

　　白鹿看着女孩纵马奔驰的身影，心满意足，艾艾对天长鸣，转身离去，消散在茫茫碧青间。
　　步六孤嘉兰，草原是她的家，她生来是自由的骏马。
　　她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