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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赴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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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豫盯着那折成一个心的信纸,眼皮抽动了一下:“......什么时候写的?”
“就刚刚。”
他无意识舔了下唇,小心地拆开那颗心,借着月光看他写在里面的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字。
“若能活着离开皇城,就跟我拜堂,好不好。”
说得什么浑话!
白豫万万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竟还能写下如此不着边的话,瞬间就从脸烫到了耳根,幸亏今夜的月色比他的心跳要喧嚣。
“白老板,老大写的什么啊?”陶旭在一旁等着,扭捏地踮了踮脚,“有没有提到我?”
白豫不动声色把信又沿着纹路折回去,笑道:“嗯,叫你别哭,我会去救他。他可有对你说什么计划?”
陶旭回忆了一下。
裴几刚走进巷子里就把面具摘了随手抛到一边儿去,健步如飞,自言自语,滔滔不绝:“来了这么多人你觉得我一个人打得过吗?我觉得不太行,但打不过的话说不定就死了……死肯定不能死,要不蠢蛋白豫肯定要殉情的。”
陶旭默默跟在身后不好意思拆穿他──有没有可能是老大你一厢情愿呢。
“陶子。”裴几突然停下脚步,害得陶旭一脑门儿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
他转过身用力捏住他的肩膀,眯起眼睛笑道:“你想不想帮白老板?”
陶旭点头如捣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忙,但当然要帮。
“如果帮他,我可能会受伤。”
“你会死吗?”陶旭两条眉毛一下子就拧了起来,他余光之中裴几身后的长巷一片漆黑,像是一双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手,要把眼前之人拽下深渊。
“会流血,死不了。”应该死不了,吧。
陶旭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不知道他们正在为什么事情努力,又在为什么而逃命,为什么来回奔波,为什么要流血流泪。
他只希望对他好的人也都能好好的。
裴几已经转身向前继续走了,陶旭赶紧小跑了两步跟上。
“你就跟白豫说,做他想做的,不用管我……”裴几一面交代着,路过人家大敞的窗前,他心下一动,“等我一会儿。”
而后抓起人家桌上的纸笔就唰唰写。本就不怎么写字,就是写也都写得歪七扭八的,根本见不得人。
字到用时方恨丑啊。
裴几努力地控制着那墨水,自觉写出了生平最好看的字,心情愉快地边走边折,没一会儿便把一枚标准的心递给了陶旭:“等那边儿结束了交给白豫,跟他说不用救我。”见陶旭不在状态,他又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我要去干大事了,提前跟你说好,到时候见了血可不许哭啊。”
一个灿烂又疯狂的笑容之后,裴几转头就在巷子里冲刺起来,两三下便翻上了屋顶。
“不是要抓我吗。”裴几语气玩笑,幽幽地低语,手中的匕首却已抵在一个弓箭手的脖子上,这人正拉满了弓箭对准台上的牙人。
弓箭手不语,只管射了一箭,裴几心跳都漏了一拍,手中匕首刺破了对方一层皮,紧张地往那方向看去。
有惊无险!
是白豫!
分明情况紧急,随时没命,裴几却没来由地心情特别好──兴许是分别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吧。
啧。肉麻。
于是胸口堵着的一口气尽数散尽,放下心来拔腿就跑。
那弓箭手一箭出完,果然立刻就给其他人发了信:“追!”底下顺利接应,宝物已经到手,几十支箭瞬间舍弃了台上台下逃窜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全都转为瞄准了他。
裴几扫了一眼轻哼一声,灵活地在熟悉的屋顶上狂奔起来。
“我靠,这还怎么停啊,非得中一箭吗!”
他一咬牙,卸了力,直直地从房顶上落下。
痛……
刚想爬起来“束手就擒”,尚在屋顶上的弓箭手们居然还戒备地冲他射了几箭。
右肩,左腿。
“我真是操了。”早知如此就不跳楼了。
下一秒,他就被团团围住架着带走,正好省得自己动了。
“他让我别救他么?”白豫紧紧皱着眉,想到刚才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就觉得肩膀疼大腿疼头疼哪哪儿都疼。
这家伙正经的一点不写,好歹把他的计划透露一点啊。
陶旭点点头,一副要哭不哭生生忍住的模样,最后终于忍不住,染了点哭腔道:“白老板,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老大不会死吧?他刚刚流了好多血……”
不只是他,白豫心里也不踏实。
等被押到了皇城,就更是处处受限、命不由己了。可现在劫人,同样也只会被一网打尽。
怎么办。
“要救,不过不是现在。”白豫摘了面具,垂眸道,“走吧,先回家。”
二人并排往大街去,罕见的沉默。
走到拐角时,却见自己家门口站了好几个守卫,白豫一把捞回了蔫得埋头直往前走的陶旭。
“嘘。”他小心地贴在墙上探身数了数,门外有十几个官兵,剩下的估计都在屋子里了,“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他。”
陶旭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白豫绕到房子后面,潜入了别人家的院子,听着这边的动静......动静还不小。
“你压着我伤口了!”只听裴几撒泼道,“你们就不能换个舒服点儿的绑法?”
换得一声厉喝:“闭嘴!给我老实点儿,休想耍什么花招。”突然又调转了语气,怪里怪气道,“喊吧,喊得再大声点、喊破喉咙让你那个同党赶紧来救你,我们也好赶紧回京了。”
裴几消停了两秒,又道:“那去给我找点儿吃的,我都三天没吃饭了!再饿我三天,我就化作饿鬼把你们全家都吃了,还要挖了你们家祖坟把骨灰洒你床头……”
白豫哭笑不得:叽里咕噜说的什么呢,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官吏头子显然也很头疼:“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好好闭上你的嘴还能少受些苦头。”
“我要是现在死了你怎么交差?你脑袋还要不要啦?”
对方无语了半天,裴几还在煽风点火:“你要这样的话也行,到时候饿得两眼昏花四肢无力,给我吃我都不吃,还能死得体面点儿......”
“行行行,我真是抓祖宗来的。去,给他买点吃的。”
“我要吃夜市东边儿第一家的馅儿饼,不要肥肉。”他喊道。
白豫躲在墙角听得忍俊不禁,这世间如此不要脸的也难以找出第二个。
“哎,官老爷,你也不知道我怎么招惹的那位吧?”
没人理他。
“说出来吓死你。”
还是没人理他。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这样就没意思了,宫闱秘事,一手消息,真的不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裴几总算不再唱独角戏,乐呵呵道:“其实你们大人是......断~袖~”
“你!”官吏头子一拍桌子,震惊地“你”了半天,到最后也只骂了一句“大胆”。
白豫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是诽谤。
“唉,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呢!”裴几不管那官吏如何惊掉下巴,继续幽怨道,“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还非要用这种方式把我绑在他身边,你说这有意思吗?况且我早已心有所属,那人长得好看,聪明又善良,可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当真?”头子看他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情真意切,不像假话。
“千真万确。”
头子话里话外都莫名多了几分同情:“来人,给他松松绑。”随后又自语道,“谅你也不敢蔑慢君上。”
白豫倒吸了一口凉气,凉意从脚尖直冲头顶,差点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
“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头子没什么好气,早说是因为这种事,再借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动他啊,这东一块西一块的伤口一时半会儿怎么好啊。
他很快又安慰自己,因爱生恨,因爱生恨,伤了就伤了。
“你说那人是,是......”
“怎么,该不会陛下没告诉你他的身份吧?”他似笑非笑讥道,“后悔去吧。”不懂这些权贵皇族在玩什么情趣,他现在只求时间能回溯,好让他趁早辞去职务省得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裴几也不嚎也不喊了,呆坐在院子里:大不敬,这下是真完了。
木了半天,突然阴阴地低笑了起来——老子弄死他都不足惜还怕他?!
头子只当他受刺激疯了,觉得瘆人,不无怜悯地摇摇头。
“谁在外面?”隔壁院子的主人在屋里头喊了声,白豫反应很快,三两下翻出了墙沿原路返回到巷子里去了。
陶旭还乖乖地待在原来的地方,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走了。”白豫从背后走来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陶旭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紧锁着的大门,什么也没问,默默地跟在白豫身后。
白豫牵了他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他还是一副老大做派,把官兵耍得团团转。”
“真的啊!”陶旭终于盛开了。
“嗯。”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