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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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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云厚，见不到明晃晃的太阳，云也是白灰色的，飘在天上老半天才挪点地。
虽然还是闷热，但好在没有火辣的太阳直照得头皮都发烫了。
屋里倒是还好，风扇没停过，现在正对着桌上的两人呼呼转呢。
家里没蛋了，向川就光端了碗符水出来，没想到小痴子居然来脾气了，没蛋他就不乐意喝。
向川把符水一端出来，他就“呜呜”地骂人，气得向川骂小痴子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这一碗得多少钱啊！别人买我都不卖呢，给你喝你还不喝。”
小痴子还是不肯喝，向川让他磨出一身汗来了，直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弄回来个祖宗。
向川流着汗，骂骂咧咧开火弄了根鸡腿给小痴子啃，小痴子这才张嘴喝完符水。
向川看着抱着鸡腿东啃一口西啃一口，糊了一嘴油的小痴子，气道：“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邪，一时糊涂把你这个小吃货带回来了。”
小吃货啃得开心，没空理骂骂咧咧的厨子。
向川一边哗啦哗啦地洗锅，一边看了眼一嘴油乎乎的小痴子，说：“我等会儿要出门，你自己呆在家别乱跑，听到没？”
今天是赶集日，也就是——来财日。
往常这时候，向川要是没活儿都会去镇上支张桌子，干点算命先生的活儿赚点零花钱。
他收费不高，但一天下来赚个大几百还是不成问题的。
意料之中的向川没得到回应，他甩干手里的水，扭头看还眼巴巴看着鸡腿骨头的小痴子。
小痴子垂着头，只看得见他头顶的一个旋儿，头发颜色也是不健康的枯黄，末尾打着圈，是个小卷毛。
他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表情，也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愿意和人交流。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总是毫无色彩地盯着虚无，除了看见爱吃的食物或者看见讨厌的符水，才会流露出来一丝区别于机器人的情感。
向川不去打扰他，他就能一个人坐在原地，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一整天，不吵也不闹，同初次见面那副凶狠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外面吹进来了几缕风，风吹过发丝，带着发丝也轻轻飘动，向川看着小痴子摇曳着地小卷毛，没忍住上手揉了一把。
尽管这样，小痴子也还是像无知觉般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向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就再也不想叫他“小痴子”了。
*
“你坐这别动啊，等散场了咱们就回去，听见没？”向川一手就支开了摊子，还特贴心地人带了把带靠背的椅子。
镇上人多，向川怕人不适应，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还买了袋鸡锁骨回来放在人面前，让人啃着玩。
小卷毛也是很给面子，像个机器松鼠，脸颊一鼓一消，吃得特别匀速。
这位置向川常来，熟人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坐在了对面。
来人是个大腹便便的光头，穿着件黑色短袖，不太合身，紧紧巴巴地贴着肉，偏偏他每回都爱这么穿，向川每回都替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他拿着个广告单折成的小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架着木马腿，一开口就喷出一口酒气，笑得见眼不见牙，朝向川身边抬了下下巴，说：“川，今天怎么还多了个小弟弟来呢？”
太阳照着本就闷热，镇上什么味都有混在一起散都难散开，这哥一张嘴，向川差点没被他一嘴酒气给熏过去，不动声色拿起蒲扇扇了扇，搭话道：“牛哥又喝酒了？”
这牛哥也是爱闲聊，混着嗓子顺着向川说：“哈哈哈哈刚散！喝了个通宵！这不是一出门就碰见你了，来照顾照顾老弟生意嘛！”
向川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牛哥抬起屁股，从屁股兜里拽出一张红色大钞，“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脸上油得反光，笑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刚要开口，就咳一口痰往边上一吐，用脚碾了碾，然后才说道：“来，老弟，你给哥算算个下一个老婆什么时候来。”
“行啊，那我得好好算算了。”向川嘴上说着，掏出一张纸，拿出笔，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八字啥的哥上回都说过了，弟，你就照着上回的算，记得吧？”牛哥是真喝了通宵，说话都大舌头。
向川也是配合，回道：“哥的肯定记得啊，哥你等会儿啊，我现在就给你算算。”
说完在纸上画着些圈啊线的，连着连那，反正外行人是看不懂。
“缘分天定，莫失莫求。哎哟，牛哥，您这姻缘呐倒是不好说，最近人不少吧？”
牛哥闻言哈哈大笑，说：“这话说的，那有什么人呐，你看看我这样。”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向川附和着笑了几句，又说：“那不对啊，卦上说哥最近缘不少呐。”
牛哥闻言又是哈哈大笑，说：“瞎说瞎说！”
向川看了眼边上毫无反应仍嚼着鸡锁骨的小卷毛，又说：“不过，哥，您得注意，这卦上说的是‘缘多缘浅’！意思是都不算是良缘……”他垂眼又看了眼，开口道：“不过……”
牛哥这会儿倒不笑了，撕了包槟榔，一口咬了两个边嚼边说：“老弟啊，你们这行的都爱玩虚的，在你牛哥面前你就别玩这套了，直说吧！”
向川听到这话，顺着杆子就往下走，说：“不过这卦上说哥最近事业顺呐！”
向川抬眼看着牛哥脸上的肉动了动，趁热打铁道：“哥，我看您就别算缘了，不如去干‘业’，这可比别的都来的实在！”
牛哥听这话果然舒坦了，呵呵笑着，酒气夹着槟榔味，边嚼边说：“你小子，就会说漂亮话！”
说完又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张红钞票，拍桌上，说：“哥请你去买瓶酒！”
向川把钱收到手里，笑道：“谢哥了！”
“行了，走了！”牛哥拽了把贴在皮肤上的裤子，哗哗响着一串钥匙。
他站起身，忽然伸手朝向川身边去……
向川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牛哥，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老弟，你还没告诉这个小弟弟是谁家的呢？”
向川压了压小卷毛头上的帽子，指着自己的脑袋，朝牛哥摆摆手，说：“这儿有问题，亲戚家的小孩，哥您可别碰他，这孩子看着安静，疯起来连鸡都咬！”
这牛哥显然酒喝了不少，被向川一番话唬住了，悻悻收回了手：“我说怎么包这么严实……”
说完就甩着哗哗那串钥匙走了，像碰见了什么瘟疫似的。
向川顺手揉了把小卷毛，垂眼拿过桌上的槟榔包装，掏出手机扫了个码，中了8.8。
这附近没垃圾桶，外面又热，向川不想离开摊子，卷巴卷巴包装袋，塞进了包里。
这会儿没人，向川刷了会儿手机，百无聊赖地看向桌上那张算命的纸，顺手从小卷毛那儿抓了快鸡锁骨吃。
“‘日时刑冲元低损’，三年娶了两个老婆，都被他打去了半条命，还想娶老婆，活阎王在世都没他狠。”
向川看着那张纸，实在没忍住小声骂了几句，眼不见为净地把那张纸翻了个面。
*
今天来的人不多，零零散散来了三四个，大多是算财运的，向川尽量都挑着好话说。
人一边：“胡说胡说。”一边乐呵呵地掏钱给向川。
送走了一位给儿子算姻缘的婆婆，向川向后伸了伸腰，扭头看向边上的小卷毛，鸡锁骨已经吃完了，也还是不吵不闹地坐在一边，像个大型娃娃。
场也快散了，太阳又被又遮住了，偶尔吹来几阵温热的风，听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声，倒还挺惬意。
向川敲了敲小卷毛的帽檐儿，曲着食指向上抬起一点，露出人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啊？这个会说吗？”
小卷毛眨着眼睛，双眼无神，嘴上还有鸡锁骨残渣，显然是根本没听见向川的话。
向川也是执着，见状掏出一本书来，说：“你叫什么名字，指给我看好不好？”
小卷毛这回连眼睛都不眨了，垂着眼睛看都没看向川。
向川等一会儿，见小卷毛是真的没反应，只好放弃。
“算了，”向川掏出纸巾给小卷毛擦干净嘴，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松松肩膀，说：“哥带你去买新衣服！”
怕小卷毛走丢，向川一路拽着他手腕，带着人走进人群，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家店子里。
“哎哟，向川呐，来买衣服哇？”店长是和向川一个村的婶子，向川衣服一般都搁这儿买，能有优惠。
“都买都买。”向川打完招呼，就带着小卷毛在店里转，这里的衣服没什么款式，就普通的短袖短裤，向川除了看得出颜色图案不一样之外，没看出别的区别。
他一手抓着小卷毛，一手挑衣服，也没让人穿上试试，就拿着衣服往人身上一比，看着大差不差就拿着。
一口气买了三四套，还加上一套睡衣。
本来向川还想着给他秋冬衣服也一口气买了算了，不过现在市上没货，再者一口气花太多钱，他有点……肝疼。
小卷毛特别老实地跟着向川走，不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结账的时候，那婶子两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边帮向川装衣服边问道：“向川，这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让你给带着了？”
说完看了看手里颜色多样的衣服，直觉不是向川的风格，又补充道：“衣服都给这孩子买的吧。”
向川扫完码，今天赚的就花了一多半去了，闻言没答别的，只说：“捡的。”
婶子闻言瞪大眼睛，笑道：“你一天没个正形，还能让你捡到这么大个人？”
向川笑笑没回，提着衣服跟婶子道了别，拽着出神的小卷毛出了店子。
店子有空调，一出门就一股热浪袭来，热风把小卷毛的帽子吹飞了。
向川赶紧帮人捡起来，重新套上，嘴里嘀咕：“哪来的妖风……”
然后继续拉着人走，结果，竟然没拉动！
向川眯着眼睛回头，见小卷毛面对着店门，一动不动，皱着眉疑惑道：“怎么了？”
小卷毛难得有自己的动作，向川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风又吹了起来，眼看又要把帽子吹掉，向川赶紧眼疾手快地把帽子拿到手上，风把小卷毛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
向川在一旁看着小卷毛缓缓抬起手，僵硬地在门上广告纸上划动，最后指尖停在了一处不动了。
向川凑近去看，是一个……“谷”字。
“谷？谷什么？”向川看着小卷毛问道。
小卷毛没理他，像个圆规一样转身，面对着向川。
向川比他高一个头还多一点，低头正好能和小卷毛对视，可人家没抬头，向川只能看见人头顶的那个旋儿。
向川没明白小卷毛要干啥，刚要开口就感觉到胸口上有了个莫名的触感，弄得他头皮都发麻了。
一阵风吹来，向川下意识后退一步，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震惊道：“你……你干什么！”
被捂住了，小卷毛隔着向川的手都还是要指那个地方。
向川不明所以，深觉荒唐，松开手低头去看那块地方，没看出个什么来，疑惑地试探道：“谷胸？什么玩意儿？”
小卷毛还是指。
向川又去看，这回总算理解到意思了。
他豁然开朗，看见了衣服胸口处的字，顿时舒畅。
看着小卷毛问道：“谷安？”
小卷毛总算停手不戳了，向川放下护住自己胸口的手，又不明白了：“谷安？啥意思？”
小卷毛这会儿不理人了，同先前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变成了机器人的模样。
向川琢磨了一会儿，思来想去都没明白，干脆不想了，牵着人回了摊位上。
这会儿快到了正午，云都快散了，露出了刺眼的太阳光，向川拿着本书给自己扇风，顺手还给小卷毛扇了扇。
没人来，向川无聊地看了眼周围，视线扫过那本书，他顿时灵光一现，看着毫无反应的小卷毛，惊道：“谷安！你叫谷安对吧！”
谷安眨着眼睛没回应，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向川已经深信不疑了，他也不在意小卷毛没理自己，只是觉得惊喜：这小卷毛居然还识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