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于海》雪野芽

13、七天

　　凌阿奶刚开始虽然觉得惊异，但小靳的“靳老板”之名在镇上远近闻名，认识这么个漂亮的姑娘也正常。

　　她原本没有多想，可当这漂亮姑娘对他淡淡说了一声“巧”，便转身照着镜子看长裙的上身效果时。
　　凌阿奶瞥见，这小子的目光还一眨不眨地放在人家身上，连一向迟钝的凌越都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

　　“那个，小越，厨房炖好的汤还在锅里，你先去盛出来端去后院饭桌上，菜我都摆好了。”凌阿奶朝凌越看过来说。
　　凌越迷糊地点了点头，往前缓慢走了一步，看着照镜子的唐离琢磨了一下。

　　唐离猜到他应该要从这扇门镜出去，毕竟刚刚老太太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她正要侧身让开来，避免老太太张口，没想到从镜子里看见那个寸头男生一下子大步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唐离奇怪的回头看去，却也只是和站定在原地，似笑非笑看着她的靳如司视线相撞。

　　凌阿奶将两人看似陌生却又溢出几分摩擦的氛围看在眼中，见漂亮姑娘回过头来，也忙收回眼。

　　唐离对着凌阿奶微微一笑，说道：“我身上这条裙子穿着不错，就拿手上这条和试衣间里的那条吧。”
　　　凌阿奶笑着问:“姑娘，试衣间那条你不试了？”
　　“不用了。”唐离转过身走了一步，抬手正要掀开试衣间的门帘，清越的声音突然润进耳里，越来越近，“还是试试吧，唐小姐，衣服得穿上身才知道合不合适。”

　　唐离侧过头，靳如司已经站在她身前垂眸，“我知道你是怕耽误我们吃饭，没关系，我可以代替阿奶服务你。”
　　唐离:“……”

　　凌阿奶这回彻底断定了，这小子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心思，这小镇上对“靳老板”前赴后继的年轻姑娘可不少，但这小子可从没对谁这么停留过目光。
　　老太太原本还以为靳如司清心寡欲，又或者能得他另眼想待的女人许是海城那些非富即贵，没想到这小子之前只是没动心而已。

　　“我看不如这样吧，姑娘。”凌阿奶走上前去，亲和的将唐离悬在帘边的手拉过来，放在手中拍了拍，唐离感受到这久违的亲昵动作，看着老太太的眼神竟有些恍惚的酸胀。

　　老太太笑容亲切的对她说：“咱们吃完饭再试吧，我想你应该也没吃饭吧，吃了也不要紧，正好尝尝我这老太太的手艺。”

　　听到凌阿奶说的话，靳如司看向她的目光有点意外。

　　他原本只是想和唐离单独待一下，再为做导游这件事努努力，没想到阿奶直接邀请人家吃饭，这可是他未深想，也不敢贸然张口的
　　他也算了解她三分脾性，追得太紧，太过冒昧，绝对会引起她的深度反感。

　　可听到阿奶的邀请，他还是隐隐期待，但唐离的话仍然让他幻灭。
　　“不用了。”唐离柔声拒绝，看着老太太笑容和目光一样柔和，“多谢您的邀请，但这太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多个人陪我这老太太，我高兴还来不及。”凌阿奶不仅打断了她，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人牵着往门镜那里走，边回头边说：“唐……唐小姐，你是小靳认识的人，是小靳的朋友，就是我和小越的客人，我们欢迎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打扰。”

　　唐离想说，我不是靳如司的朋友。
　　唐离想拒绝，可她垂眼看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明明皮肤皱松得手骨毕露，但传递在她手中的温度却有着沉重的温暖。
　　唐离一下就说不出泼对方凉水的话。

　　-

　　凌家后院也跟个小花园似的，两侧栅栏围墙前摆放了不少盆栽，右侧墙角紫色的藤蔓花枝围绕下，摆着一张小圆桌和摇椅，应该是休息的地方。
　　左侧墙角是一个大鱼缸，水上浮开几朵盛开的蓝色睡莲，特别有雅境。

　　一张白色长方形的餐桌连接开窗的窗台，就摆在睡莲鱼缸前，那窗台后就是一间厨房，凌越正在窗后厨台上盛饭。

　　说不出拒绝的话。
　　唐离索性恭敬不如从命，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跟着靳如司走到后院。
　　她落座在餐桌上，偏头看了一下后院的铁门，刚刚这老人的孙子从店内走出去，估计就是绕到这铁门进来的。

　　“来，唐小姐。”凌阿奶偏身从窗台上端过一碗米饭正要放在唐离身前，她连忙半起身伸出双手去接，“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
　　唐离对着凌阿奶尊敬一笑，凌阿奶越看她越觉得喜欢，她一坐在这里，老太太瞬间感觉她这小院像加了什么明亮的滤镜似的。
　　这姑娘长得太漂亮了，虽然给人第一眼感觉很有距离，可真接触下来，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凌阿奶对坐在她对面的唐离说：“唐小姐，你也别“您”啊“您”的叫我老太太了，听着怪生分的，你就跟着小靳和小越一样叫我“阿奶”吧。”
　　唐离笑了起来，“那阿奶也别叫我唐小姐了，就叫我阿离吧。”
　　“阿离，阿离，好听。”凌阿奶夸赞道。

　　阿离。
　　靳如司两手握着玻璃杯出现在餐桌后边，听到这名字看向她的背影。
　　笑着和唐离说话的凌阿奶抬眼瞥了他一下，靳如司感觉到，冲老太太一笑，又被老太太宠溺的斜了一眼。

　　“唐小姐，橙汁。”靳如司走到她身侧，将橙汁放在她面前，唐离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与对方含笑的短暂对视，带着某种打量。
　　“谢谢。”她收回眼。
　　靳如司将一杯清茶放在凌阿奶对面，心想，她刚刚看我的眼神是在想什么？

　　唐离只是在想，原来靳如司是这位阿奶的孙子吗？
　　他气质不俗，虽看似谦和，身上却透着种贵气，如果是对面这位年岁老去，却仍然保持着优雅风华的阿奶孙子，倒也挺贴切的。

　　靳如司从窗台端过一碗米饭放在凌阿奶面前，凌阿奶这会正热情的往唐离碗里夹菜，“来，阿离，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凌阿奶这桌菜大都是海城炒法的特色，海鲜居多，夹杂一道葱香排骨和清炒蔬菜，一样给唐离夹了一点，她的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她夹了块比较方便尝的爆炒鱿鱼，吃进嘴里鲜香麻辣，开胃极了。
　　唐离还在咀嚼着，就露出笑容对凌阿奶夸道：“好吃，阿奶手艺真好，我还没吃过炒的鱿鱼呢。”
　　厨艺得到认可，凌阿奶满足地笑了，“阿离，好吃你就多吃点，都尝尝。”

　　唐离点了点头，看到凌阿奶光说话也没动筷，正犹豫着要不要夹点菜放在老人碗里，又觉得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冒进。
　　这时，旁边一双夹了块排骨的筷子朝凌阿奶碗里伸去，“行了，阿奶，你也赶紧吃饭吧，炒这么一大桌，你比我们谁都累。”
　　凌阿奶心里一暖，这才动筷吃了起来。

　　凌越从厨房出来，绕到凌阿奶旁边坐下，先是给凌阿奶夹了几筷子菜，才有一眼没一眼的观察起对面的女人，时不时又看了一下靳如司。

　　餐桌上沉默了一下。
　　凌阿奶想到唐离刚刚说的没吃过炒的鱿鱼，便直接朝她问道：“阿离，你不是海城本地人吧？是过来旅游的？”

　　梅尼小镇除了海城本地人，还有不少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旅行或者旅居，还有一些人直接在开发区那边的海景商品房租房或者买房定居的。

　　这姑娘长得过于出挑，要是这附近的她不可能不知道，但如果是开发区定居的，不管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她就不太了解了。
　　可在今天之前，小靳身边出现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她都没听到一点风声，现在听到她说没吃过爆炒鱿鱼的事，凌阿奶基本断定了，这姑娘估计就是这一两天来旅游的。

　　“不是，我是北方人，是过来这里旅游的。”唐离回答她。
　　北方人啊，那距离可不算近。

　　凌阿奶吃着饭，似乎很随意的问：“那阿离准备在这里玩多久呢？”
　　“明天就走了。”

　　凌阿奶吃饭的动作变慢。
　　她看了一眼靳如司，那小子坐在她旁边，似乎还很稳如泰山，吃饭的样子跟他平时行事一样，不疾不徐，温雅斯文。

　　“那你是直接回去了，还是要去罗刹海那边玩呢？”凌阿奶亲和地笑问。
　　　许多人来这里旅游，第一站就是梅尼小镇。
　　因为小镇是海城临海海岛中唯一一个全面开发的临海经济区，且有一定的发展历史，去其他海岛也方便。
　　“是去罗刹海那边玩。”唐离一句不落的回着。

　　凌阿奶听着是短暂松了口气，似乎又怕对方觉得自己这太太刨根问底，忙圆起这个话题：“去罗刹海好啊，就得去罗刹海玩一玩，罗刹海那边的大海比这里宽阔多了。现在这天气正好，虽然是晒了点，但那海水清澈见底，跟玻璃一样透明，很好看的。”
　　听到老人这么说，唐离眼中露出期待，“阿奶都这么说了，那我明天得好好去欣赏欣赏。”

　　“阿奶说的是真话，那边的景色怎么样，小靳最清楚了，你说是不是，小靳？”凌阿奶看向靳如司的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这姑娘明天就要从小镇上走了，虽然是去不远处的罗刹海，可人不主动怎么有交集，人都在饭桌上坐这么久了，也不主动搭搭话。
　　靳如司对上老人的目光，笑容颇为无奈，“对，阿奶说的是。”

　　哪里是他不想主动？是他怕主动过了头会引人反感，适得其反。

　　靳如司说完，也没有找唐离搭话，桌上陷入几秒的沉默，却被一直闷声的凌越打破，“可是明天不是周六吗？”
　　凌越看向靳如司，眼神清澈，“对吧，靳哥，周六去罗刹海——”
　　话声骤然一止，凌越茫然地看着靳如司，他靳哥刚刚居然轻踹了他小腿一脚。
　　“小越，你没感觉到你桌上的手机一直有消息提示音在响吗？”靳如司神色如常的对他说。

　　凌越的微信提示音从来不关，刚刚时不时在桌上响两声，不过音量不算大。
　　听靳如司这么一说，凌越以为他这个老板是在督查自己，于是他拿起手机，“哦，可能是江姐给我发要接的顾客号码了。”
　　凌越刚去看自己的手机，凌阿奶便瞥见靳如司微微低着头在自己手机上快速点着指尖。

　　凌越没看见江姐有发来微信，响的基本都是群聊，正要熄屏时，却看到靳如司的聊天框跳到了顶。
　　凌越困惑地看了靳如司一眼，他人不就在他对面吗？给他发什么消息？
　　而此时靳如司手机已经放回了兜里，表面云淡风轻。
　　凌越点进去看靳如司的消息，眼睛顿时睁大了一瞬。

　　“你刚刚说周六去罗刹海怎么了？”唐离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在两个男人之间打转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凌越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扯出一个笑，对着这个五官清艳的女人说：“周六去罗刹海正好，气温很高，天更蓝，海水更漂亮，特别是在两三点太阳最烈的时候，风景最美。一般人来小镇旅游的人十一二点就开始过去了。”
　　凌越说到后面声音变小，也别开了看唐离的眼睛。
　　一是他不经常撒谎，二是被这个女人直勾勾盯着看时，还真的有点压力。
　　凌阿奶刚才看到靳如司发消息，估摸是给小越发了什么，听到他这番真假掺半的话，也是没多嘴。

　　可唐离听完他这番话，怎么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