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规之外的我们》墨Jane

15、九月的回忆

　　伦敦的雨来得突然。俞辰站在画廊的玻璃幕墙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细密的纹路，像极了那年临江火车站模糊的窗景。

　　"伞。"祁阳从身后递来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骨处缠着熟悉的银链——正是当年串起两枚耳钉的那条，"你一直没学会随身带伞。"

　　俞辰接过伞时触到对方指尖，温度比记忆中更加真实。五年的时光在祁阳身上刻下沉稳的痕迹，唯有左耳那枚银耳钉依然倔强地闪着微光。

　　"你的画..."俞辰指向《九月不再来》角落里隐藏的日期，"为什么选今天开幕？"

　　祁阳从帆布包里取出速写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车票存根："三年前的今天，妈妈第一次认出我是谁。"他翻到某一页，上面是幅铅笔速写：病床上的女人微笑着抚摸青年头发，"她说'小阳，你的男孩会回来的'。"

　　雨声忽然变大。俞辰的视线落在速写本边缘的小字上——每天都有记录，有些日期旁画着飞机云，有些标注着"俞辰生日"或"剑桥毕业典礼"。最新一页是泰晤士河的手绘地图，某个位置被红笔圈出。

　　"那里有家咖啡馆。"祁阳合上本子，"老板收留过刚来伦敦的我。"

　　他们共撑一把伞走进雨里。祁阳的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湿，俞辰不动声色地将伞倾斜过去，这个动作让两人手臂相贴。隔着单薄衬衫，能感受到彼此加速的脉搏。

　　"你父亲..."俞辰犹豫着开口。

　　"出狱后开了间修车铺。"祁阳踢开路面一颗石子，"去年再婚了，对象是妈妈当年的主治医生。"他顿了顿，"很讽刺吧？我们总在逃离的，最后反而成了救赎。"

　　咖啡馆的铜铃在推门时清脆作响。老板娘是位银发法国人，看到祁阳便热情地拥抱："你的'九月男孩'终于来了？"她朝俞辰眨眨眼，"这孩子每周都来画你，墙角那幅还没完成呢。"

　　角落的画架上蒙着白布。祁阳想要阻拦，俞辰已经掀开——是幅半成品，画中的他站在剑桥图书馆前，手中书本的扉页隐约可见"给R."的字样。

　　"你怎么..."俞辰转向祁阳。

　　"林小雨。"祁阳耳尖发红，"她每年圣诞都给我寄你的照片。"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未完成的画作上投下光斑。俞辰突然抓住祁阳沾满颜料的手："跟我回趟剑桥。"

　　暮色中的康河泛着碎金般的光。俞辰带祁阳来到国王学院最古老的塔楼，从管理员那儿取来钥匙："我在这里当了三年助教，就为拿到这间阁楼的使用权。"

　　阁楼墙壁贴满照片。祁阳走近才发现全是临江的街景：他们一起躲过雨的便利店，美术教室的窗户，甚至精神病院外墙的涂鸦。每张照片角落都印着QR码。

　　"扫扫看。"俞辰递过手机。

　　第一个码跳出来的是段延时摄影：从阁楼窗户拍摄的四季更迭，俞辰的声音在背景里轻声计数："第127天，今天伦敦下雨了，不知道临江..."

　　祁阳随机点开另一段。年轻的俞辰穿着正装对镜头举杯："刚结束毕业展。有位收藏家问《九月》系列里反复出现的银光是什么..."画面突然晃动，他醉醺醺地对着虚空碰杯，"是我们的耳钉啊，傻瓜。"

　　最后一段视频拍摄于三个月前。俞辰站在泰晤士河边，手中拿着R.Q.的展览宣传单："今天看到海报差点心脏停跳。如果你真的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我在每个展品都藏了线索，找到它们。"

　　祁阳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夕阳透过圆窗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交叠。他忽然转身按住俞辰肩膀："为什么是耳钉项链？"

　　"什么？"

　　"那天在火车站..."祁阳的声音发紧，"你明明可以只留我的那枚，为什么非要两枚都..."

　　俞辰解开衬衫第一粒纽扣，露出锁骨间的银链——两枚耳钉如今被做成吊坠，陈星的那枚上多了一道刻痕："这是去年刻的。他出狱时我去见了面..."指腹抚过那道划痕，"我告诉他，有些王冠...必须两个人一起戴。"

　　晚钟在远处响起。祁阳低头抵住俞辰前额，银耳钉终于碰到它思念多年的另一枚。阁楼灰尘在光束中起舞，像极了那年九月透过美术教室窗户的碎金阳光。

　　后来策展人俞辰的访谈里总被问到，为何R.Q.的作品总在阴郁中透出希望。他会展示颈间的双生耳钉吊坠："因为真正经历过黑暗的人，才懂得怎么在画布上留一扇窗。"

　　而每当夜深人静，祁阳仍会对着手机录制当天的"给俞辰"视频。只是现在，镜头那端总会有人轻声回应："我在这里，别害怕，乖……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