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规之外的我们》墨Jane

7、这回到我了

　　校庆结束后的第三天，俞辰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母亲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午后的宁静。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直到震动停止，然后又亮起来。

　　"不接吗？"祁阳从画架前抬头，左耳的银耳钉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美术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校庆展览成功后，这里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约会地点。俞辰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我在校门口。"母亲的声音像冰刀刮过玻璃，"带祁阳一起过来。"

　　电话挂断了。俞辰的手缓缓垂下，指节发白。

　　"怎么了？"祁阳放下画笔。

　　"我妈来了。"俞辰的声音干涩，"要见你。"

　　祁阳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扯出一个笑容："终于要见家长了？"但眼神已经暗了下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初秋的风卷着落叶在校门口盘旋，母亲站在黑色轿车旁，一身利落的西装套裙，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拿着公文包。

　　"上车。"母亲的目光扫过祁阳，像在看一件瑕疵品。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俞辰和祁阳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母亲从副驾驶转过身，递来一个文件夹。

　　"看看这个。"

　　俞辰翻开文件夹，第一页是祁阳父亲的档案——斗殴致人重伤，有期徒刑两年。他的手微微发抖，翻到下一页：祁家的债务清单，密密麻麻写满了借款人和金额。最后是一份精神科评估报告，患者姓名：陈星。

　　祁阳猛地抢过文件夹："你们调查我？"

　　"当然。"母亲冷笑，"你以为我会让儿子和一个罪犯的儿子来往？"

　　"妈！"俞辰厉声喝道。

　　"别天真了，俞辰。"母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以为爱情很伟大？等他父亲出狱找不到工作，全家靠你养活的时候，等他的'艺术梦想'养不活自己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车内一片死寂。祁阳的手指死死捏着文件夹边缘，指节泛白。俞辰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还有这个。"母亲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祁阳，"认识吗？"

　　照片上是两个男孩，大约十五六岁，勾肩搭背地冲着镜头笑。其中一个明显是祁阳，另一个戴着一枚和祁阳现在一模一样的银耳钉。

　　祁阳的呼吸变得急促："你们...怎么拿到的..."

　　"陈星，对吧？"母亲的声音突然放轻，"跳楼自杀的那个。知道他在遗书里写了什么吗？'我受不了了，祁阳，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闭嘴！"祁阳猛地抬头，眼睛血红，"你根本不了解——"

　　"我不需要了解。"母亲打断他，"我只知道一个事实：俞辰有保送北大的资格，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而你，只会拖他后腿。"

　　车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前停下。母亲转向俞辰："给你十分钟道别。然后，回家。"她和那个陌生男人下了车，留下两人在沉默中对峙。

　　祁阳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钉。俞辰想去握他的手，却被躲开。

　　"她说的没错。"祁阳的声音嘶哑，"我就是个拖累。陈星是，现在你也是。"

　　"不是这样的。"俞辰急切地说，"我们可以一起——"

　　"一起什么？"祁阳苦笑，"对抗世界？别傻了。"他摘下耳钉，放在掌心，"知道陈星为什么自杀吗？那天我迟到了，因为害怕。害怕和李锐那群人正面冲突，害怕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

　　银耳钉在他掌心闪着冷光："这枚耳钉，是我们十五岁生日一起打的。他说一人一个，永远不分开。"祁阳的声音开始发抖，"结果呢？他跳下去的时候，耳朵上还戴着它。"

　　俞辰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那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祁阳猛地握紧拳头，"如果我准时到校，如果我勇敢一点...现在历史重演了，俞辰。你妈说得对，我只会毁了你。"

　　他拉开车门，冷风灌进来："保重，小国王。"

　　"祁阳！"俞辰想追出去，但司机已经锁上了车门。透过车窗，他看到祁阳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

　　回到家，俞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母亲没有再来打扰，只是让保姆送了晚餐放在门口——纹丝未动。夜幕降临时，雨下得更大了，敲打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指责。

　　手机亮起，是祁阳的消息。俞辰急切地点开，却发现是一张照片——他送祁阳的所有东西：书籍、围巾、手表，整齐地摆放在美术教室的桌上。下面附着一行字：[别再找我了。]

　　俞辰拨通祁阳的电话，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给林小雨发消息，得到的回复是：[祁阳请假了，说家里有事。]

　　雨下了整整一夜。俞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想祁阳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那个总是笑着的、玩世不恭的祁阳，原来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

　　清晨，雨停了。俞辰洗漱时在镜子里看到一个陌生人——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茬。他机械地穿上校服，却忘了打领带。

　　母亲在餐厅看报纸，头也不抬："今天司机送你。"

　　"不用。"俞辰拿起书包，"我想走路。"

　　外面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俞辰绕路经过湖边小屋，门窗紧闭，没有灯光。美术教室里，他送祁阳的东西确实整齐地摆在桌上，连一张纸片都没留下。

　　林小雨在门口徘徊，看到他时欲言又止。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俞辰直接问。

　　林小雨摇头："他没说。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告别礼物。"

　　钥匙上挂着一个小标签：湖景公寓7B。俞辰认出来，这是学校附近那栋新建的高级公寓。

　　"他说什么了吗？"俞辰的声音发紧。

　　"只说...让你一个人去看。"林小雨犹豫了一下，"俞辰，你还好吗？"

　　俞辰握紧钥匙："我很好。"

　　湖景公寓离学校不远，顶层视野开阔。7B的门锁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推开门，俞辰的呼吸停滞了

　　整个客厅的墙壁挂满了画。从八年前的夏令营开始，到上周的校庆展览，每一幅都是他。看书的他，演讲的他，思考的他，微笑的他...按时间顺序排列，像一部用画笔记录的成长史。

　　最中央是那幅"脱冕"，但被重新修改过——画中的俞辰不仅摘下了王冠，还将它递向画外，仿佛要亲手为某人戴上。画框下方贴着一张纸条：[这次换我给你加冕。]

　　俞辰的双腿发软，慢慢滑坐在地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满墙的画作镀上金边。他想起祁阳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一切都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口袋里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考虑好了吗？北大法学院的保送材料下周截止。]

　　俞辰没有回复。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整个校园，还有远处的湖边小屋。八年前那个满身颜料的男孩，八年后那个为他画满整面墙的少年，现在在哪里？

　　风吹进来，掀起画纸轻微的沙沙声。俞辰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小雨的电话。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他说，"关于祁阳父亲的案子。"

　　挂断电话，俞辰再次环顾满墙的画作。阳光照在他脸上，温暖而坚定。这一次，换他来寻找祁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