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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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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而温暖地流淌在美术教室的地板上。俞辰斜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祁阳身上。祁阳正专注地为那幅名为"脱冕"的油画做最后修饰,阳光穿透他耳垂上的银耳钉,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这里再加点金色..."祁阳低声自语,笔尖在画布上轻点,勾勒出王冠坠落的轨迹。
俞辰刚想开口称赞,教室门突然被猛地推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一连串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俞辰转头,咖啡杯差点从手中滑落——他的母亲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身旁跟着一个提着公文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妈?"俞辰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母亲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满墙的画作,最后定格在祁阳身上。祁阳手中的画笔悬在半空,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这就是那个祁阳?"母亲的声音像法庭上宣读判决,"美术特长生,校庆展览的'天才画家'?"
她的语气让俞辰后背窜上一阵寒意。祁阳慢慢放下画笔,站直身体,左手无意识地摸上耳垂上的银耳钉——那是他和俞辰之间隐秘的约定。
"出去。"俞辰挡在祁阳前面,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是我们私人的空间——"
"私人的什么?"母亲冷笑一声,从身旁男人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文件夹,"恋爱关系?"她将文件夹甩在最近的课桌上,纸张散开——祁阳父亲的犯罪记录复印件、家庭负债清单、甚至还有母亲的精神科就诊证明。
祁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耳垂上的银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妈!"俞辰怒吼,"你调查他?"
"当然。"母亲的声音像法庭上宣读判决,"你以为我会让儿子和一个罪犯的儿子在一起?"
"他不是——"
"他父亲因故意伤害罪判刑两年。"母亲指着文件上的一行字,指甲在纸面上留下一道划痕,"母亲有双向情感障碍,家里欠债四十多万。"她转向祁阳,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俞辰的保送资格有多珍贵吗?你负担得起他的人生吗?"
祁阳的嘴唇开始发抖,左手死死攥住衣角。俞辰想去握他的手,却被躲开。
"还有这个。"母亲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甩在桌上,"你的'好朋友'陈星,跳楼自杀的那个。"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站在学校天台边缘,对着镜头咧嘴笑着。祁阳和陈星,两人戴着同款银耳钉,阳光在他们年轻的脸上跳跃。
"够了!"俞辰抓起照片要撕。
"他遗书里写了什么?"母亲步步紧逼,声音像淬了毒的箭,"'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现在历史重演了,你要拖着我儿子一起下地狱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刺入祁阳心脏。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画架,颜料罐砸在地上,猩红的颜料像血液一样在地板上蔓延。
"祁阳!"俞辰冲过去想扶住他。
"她说得对..."祁阳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无声地滑落,"我就是个灾星...父亲因为我打架坐牢,母亲因为我生病...陈星因为我而死..."他突然摘下耳垂上的银耳钉,狠狠摔在地上,银质的小物件在地板上弹跳几下,滚到角落,"我根本不配——"
"闭嘴!"俞辰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直视自己,"看着我!陈星的事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祁阳崩溃地大喊,声音撕裂在空气中,"那天我迟到了,因为害怕!害怕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害怕和李锐他们对抗!"泪水从他眼中涌出,混着颜料在地板上形成诡异的图案,"陈星跳下去的时候,耳朵上还戴着这该死的耳钉!地上全是血...全是..."
他的双腿像是突然失去支撑,整个人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俞辰跪下来抱住他,感受到怀中身体剧烈的颤抖,像是暴风雨中一片脆弱的树叶。
母亲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感人。但改变不了事实。"她递来一张烫金名片,"张律师,处理过很多这种...特殊关系。俞辰,跟我回家。"
俞辰抬起头,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敲打窗户,渐渐变成倾盆暴雨。他轻轻松开祁阳,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
然后摘下胸前的学生会主席徽章,摔在地上。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滚出去。"
母亲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你说什么?"
"我说,滚出去。"俞辰一字一顿,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再敢侮辱祁阳一个字,我就把你律所伪造证据的事发给每一个客户。"
母亲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不可能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俞辰的声音异常平静,"去年三月十七日,城东拆迁案;五月八日,明华制药商业机密案。需要我继续说吗?"
雨声填满了沉默。最终,母亲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那个律师匆忙捡起散落的文件,跟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教室里只剩下雨声和祁阳压抑的啜泣。俞辰跪下来,在颜料污渍中找到那枚银耳钉,用衬衫下摆小心地擦干净。
"给。"他递给祁阳。
祁阳没有接:"你不明白...和我在一起,你会失去保送资格,失去你母亲,失去一切..."
"我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俞辰握住他颤抖的手,将耳钉放在掌心,"你教会我真实比完美更重要。"
窗外的暴雨越发猛烈,雨滴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拳头。祁阳看着掌心的耳钉,突然抓住俞辰的衣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俞辰轻抚他的后背,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因为八年前那个夏令营,有人给一个装模作样的小男孩画了顶王冠,告诉他不必总是完美。"
雨声渐弱时,祁阳终于平静下来。他重新戴上耳钉,银色的光芒在他耳垂上闪烁,然后捡起地上俞辰的学生会徽章,别回他胸前。
"这次我们一起面对。"他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已不再涣散,"不会再逃跑了。"
俞辰点点头,握住他的手。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满墙的画作上,那些画里的男孩终于摘下了王冠,而画他的少年,也找回了继续画下去的勇气。
祁阳转向那幅被颜料污染的"脱冕"主图,拿起画笔:"让我完成它。"
俞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原本完美的王冠涂改成坠落中的形态,金色的颜料像流星般划过画布。祁阳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烁,像是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们穿越风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