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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新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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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饿了,我低头啃包子,今天的包子味道不太好,里头的酱汁将皮都浸透了,皮也黄黄的,味道也不新鲜。磨蹭半天,不想浪费,但也咽不下喉咙。周鱼在我旁边坐下,看着我吃得艰难,问:“不好吃吗?”
“这包子应该是昨天剩的,不新鲜。”我不吃了,丢进垃圾桶。
“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天开门,应该是怕卖不完。奸商!”
“为什么不开了?”
周鱼撇撇嘴:“要强制拆迁了。”
我顿了顿,想起那天听到的最后通牒。真的要拆了。还是逃不掉。我又喝了一口豆浆,发现没加糖。周鱼知道我喜欢甜豆浆,每次都给我买的是加糖的。今天这杯,肯定也不是他的问题,怕也是因为店家要搬走而心不在焉。
周鱼又说:“皓子也搬走了,他重新找了个饭店,跟着师傅天天炒火锅底料,挺好的,他那儿还包吃包住。”
我前两天看见陈皓了,他来给周鱼他妈吊唁,临走前给周鱼塞了五百块钱又留了一包好烟,日子应该稍微好点了。他旁边还带着那小孩,但周鱼上次跟我讲那小孩被家里带走了,又出现了。
“黎白。”周鱼叫我。
“嗯?”
“我们也搬走吧。”
我顿了顿,有点惊讶:“你不是要留在这儿养老吗?”
周鱼摇头:“没这个必要了。人都走完了,我留着干嘛,守着谁啊?”周鱼语气释怀,站起身,抬头看着那发霉脱落大片的墙壁,还有摇摇欲坠的灯泡,“这儿条件太差了,厨房、热水器、花洒、空调,什么都没有,晚上想做张卷子也看不清,等热起来,我不想还要带着你在院子里打地铺,蚊子真的很多……”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一个月几百块钱就能租个好房子,没必要吃苦。”
周鱼说得轻松,但我清楚,他妈住院的费用还有墓碑、棺材、下葬等等花销已经把他口袋掏空,他的兜儿只会比他的脸干净。拆迁款遥遥无期,但没两个月就要高考了,然后就是昂贵的学费教材费。钱又从哪里来?
一块钱难倒英雄好汉,我叹了很长一口气。周鱼拍拍我肩膀:“没事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又不会抛下你不管。等拆迁款下来,我们就过上好日子了,现在先凑合凑合,等那天,哥带你去吃好的喝好的,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劝也劝不动周鱼的,也没必要劝他,我只想要和周鱼待在一起,无论住在哪里,条件多差都无所谓。房子是周鱼自己的选择,我确信他会选择他想要的,就如同他无条件信任我。
我点头。
下午,周鱼带着我找房子。他没去找中介,说这样费钱。他带着我沿着街道走,找电线杆,那上头全贴着招租的小广告。他一个一个打过去问。然后又等房东,找房子,爬坡上坎,看房子。山城就是这样,很多很多的梯子,向上,或向下。有些高的梯子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周鱼,我爬不动了……”我在后头喊。
“你要不要这么垃圾!”周鱼自己也喘着,停下来叉着腰深吸一口气,转头又下两步梯子,走到我后头,推着我往上,“加油!努力!爬坡要用力!”
“大爷,你房子还有多远啊?”我被周鱼推着,有了余力,抬头去问爬在最前头的大爷。
大爷背着手,提着串儿钥匙,那是如履平地,一点儿没喘:“你们这些年轻人哦,爬楞个两步斗喘,我像你们楞个小的时候,每天早上四点钟斗起来,割猪草喂猪儿,还要爬两座山到城里头卖菜,要是你们楞个,怕是要遭饿死哦!”
“大爷,你说点有用的嘛!还有多久?”我喊着,差点岔气。
“快了快了,就前面。”
大爷所谓的快了,其实还要绕几个弯儿,走一条山路,最后才到一个老小区。里头好多同款大爷在下棋,看见这大爷了,还打招呼。
大爷招招手,表示回应,转头又看我们跟着没:“快点嘛!”
“已经……很快了……”我喘着,周鱼搭在我肩上,也累到了。今天看了四五个房子,就这最远,爬坡上坎的。
大爷介绍,这小区不算很老,也就十多年历史。上一租户租了一年,但半年前就走了,人家没说退租,大爷也仗义,没有再租。里头还挺整齐,啥都配备着,就是在九楼,顶楼,懒得爬,而且距离市区远了点,但门口有公交,都不算问题。
“九……九楼?”我和周鱼面面相觑。
推开门,我俩先一屁股坐上了木头沙发上,休息好一会儿,只用眼珠子将这屋子扫了一遍,这里东西都看起来颇有年头,木质桌椅嘎嘎作响,空调泛了黄,电视还是那种正方形的开机都是雪花屏的那种。但主人却将一切保存的挺好,电视空调上都搭着蕾丝布,大阳台上还是特别的碎花瓷砖,甚至还挂着秋千架。生机勃勃的。能感受到这里充满记忆和对生活的热爱。
我起身,往卧室去看,而周鱼去了厕所和厨房。这是一室一厅,整体五六十平米吧,卧室不算大,有个床,有个黄色衣柜,还有张桌子、空调,没了。但挺干净。
我走出来,对上周鱼,互相使了个眼神,点点头。周鱼问:“大爷,你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
“六百。”
“有点贵了吧,别人家都四五百。你这房子最远、楼层也高,还六百?”
大爷“哼”一声,傲娇得很:“要不是我这楼层高,你能六百租到我这房子?我起码都是一千!你看看,空调、抽油烟机、煤气灶,全都是好滴!还有我这床,都是好木头,起码可以再睡二十年!你俩个小年轻人再跳也搞不烂的那种!”大爷说得激动,甚至跑到卧室用手掌使劲儿拍床板,“看都没得!好结实,在床上怎么跳都不得垮!”
我有点懵,这大爷介绍也搞错重点了吧,一般人谁没事儿会在床上乱跳?我转头去看周鱼,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热到了,耳朵根子全红了,脸也红,他望我一眼,扭头对大爷点头:“大爷,就这里了!交钱!”
太草率了吧,不再看看?我对周鱼使眼色。他一点儿也不看我,跟大爷签合同去了。我没拦,反正相信周鱼就对了,我走到客厅大阳台边上,看着外头,视野并不算很好,外面是另一座楼,比我们还高些,正好挡住视线,但好在这阳台够大,至少空气流通。
“哎呀,你没成年得嘛,不得行。”
我转头,大爷盯着合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上面周鱼的身份证号码显示还未成年。周鱼连忙解释:“还有半个月就成年了,就几天。”
大爷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这个合同签了也没得用的。”
周鱼说:“您通融通融,不行我们就半个月后再搬来,您把这房子给我们留着!”
“哎哟,半个月我不要租金的呀。”
“我们今天看了这么多房子,就您这房子我们最满意,您就等等我们两天。”
“哎呀现在房子还怕找不到吗,到处都是!”大爷站起来,将文件揣口袋里头,他准备往外头走,却又扫视我们一眼,叹口气,“算了算了,看你们这两个年轻崽崽态度多好,还是多能干,你们可以现在进来住,房租就从第一天付,我过半个月再来跟你们签合同,反正我这个老家伙也没得事做,多跑两趟就是。”
我松口气,对上周鱼的眼神,他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望着我,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当天晚上,我们就搬了进来,我基本没什么东西,但周鱼家有些东西还是用得上,我们都搬了过来。比如那台跟周鱼一样大的冰箱、他妈的喜被、拖鞋、衣服……我们跑了四五趟才算搬完,就这九楼,五趟算起来就是四十五楼,还有小区外的梯子,差点没把我爬死。
其中一趟,我们搬那个该死的冰箱,周鱼还往里头塞了衣服、脸盆、牙膏牙刷什么的,重得要死。搬到五楼的时候,我实在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让我缓缓,实在不行了。”
周鱼也喘,他将身上衬衫脱下来,搭在肩膀上,露出里头那件老头背心,在我旁边坐下来:“渴不渴?”
“嗯。”我点头。简直渴死了。
周鱼笑着,变戏法儿般打开冰箱,从里头掏出一瓶水来,脸上满是小骄傲:“神奇吧?”
“我说怎么重死了,你还往里头放矿泉水。”
周鱼将水拧开,递给我:“不准备矿泉水,我们今天喝什么。”
我接过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半,塞回周鱼手里,他将剩下那半喝了个光:“再也不搬家了,累死了。”
“嗯。对了!”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你烧水没有?”
“烧什么水?”
“热水器啊,房东说了,那热水器热得很慢,要提前一小时烧!”
“忘了。”
“……”
“你还不是没想起。”
“……算了,等会儿烧吧,先收拾。”
“没事儿,反正你每次洗的那个水都冷死了,洗冷水也差不多。”
“我哪儿有?”
“怎么没有,你每次烧热水都只烧一壶,然后就兑一大桶冷水,我都要烧两壶水才行。”
“那是我懒得等!”
……
我们就热水的问题大争一通,吵完了,两个人就坐在楼梯间,背着光,安静地坐着休息。旁边是落灰的斑驳的墙壁,铁质的栏杆也锈迹斑斑,偏偏在我们背后,楼梯间外,是一整棵盎然的黄葛树。
过了一会儿,周鱼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我笑:“黎白。”
“嗯。”我也转过头看他。
“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没人会来赶我们。”他的声音温柔、雀跃。
“嗯。”我点头,淡淡的,但没过两秒,看着他的笑容,我也一起笑了起来,“我们有新家了。”只属于我和周鱼的,两个人的家。
休息完,周鱼站起来,说着要一鼓作气。我示弱,不想再动了,周鱼就拽着我,将我贴上冰箱,让我干活。
他说:“爬坡上坎儿,步步高升!”
“什么乱七八糟的。”
“给你打气嘛!”